大梁十八年,除夕。
京都。威遠將軍府。
勾月西移,偌大的將軍府內,四下稀稀拉拉懸掛的紅燈籠,一片清凈。丫鬟婆子們不知守在何處,也不見人影走動,只有主院舒心園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才有了過年的氣氛。
舒心園內,將軍府的幾位主子神色各異的端坐著,瞧那一身身打扮,穿紅著綠、插金戴銀,甚是隆重。慕曉簾毫無形象的歪坐在軟椅上,打著哈欠。
“哇……好困啊……到底什么時候才來啊?”慕曉簾揉了揉眼睛,扶了扶沉重的腦袋。
“哎喲,我的小姐,您可別亂動,若是揉散了發髻,這一時半會兒的可梳不好。”丫鬟翠柳趕緊將慕曉簾扶好,又細細梳理了一番她頭上琳瑯滿目的發飾,這才松了口氣。
“梳不好就不梳了,這一頭金的銀的,壓得我脖子都酸了。不行,不行,你快給我拆下來。”慕曉簾伸手就要拔頭上的飾品。
“曉簾,你再忍一忍,應該快來了。”慕夫人程氏柔聲安撫著。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來,誰知道是不是皇帝一高興,光顧著樂呵,給忘了啊?”慕曉簾不滿的撇撇嘴。“那捷報早就送到京都了,偏要壓下來等到這會子才公布,他要演戲,拉著那些文武百官就可以了啊,偏還要折騰我們。”
“住口!你這說的什么話?皇上也是你能編排的?”正堂中間正位上一位身著紫棠色披風,下穿醬色繡花裙,滿頭赤金雙股釵的老婦人厲聲喝道。老婦人滿頭銀發,面頰清瘦,微微下垮的嘴角緊緊抿著,瞧著就是個厲害的。這人是慕曉簾的外祖母,府內人稱程老夫人。
十年前程老夫人聽聞自家女婿慕遠昭有了大出息,就帶著兒子程青禾一家子投奔了過來。慕遠昭常年在外打戰,慕程氏性子又軟弱,漸漸的,將軍府的大小事情都由程老夫人說了算。慕曉簾十歲那年的深冬,因為被把持府里中饋的舅媽克扣了取暖的白炭,不小心著了風寒,丟了性命。正巧被21世紀意外溺水的慕曉簾穿到了這個可憐的將軍府嫡小姐身上,從此,溫順和善的慕曉簾換了個靈魂,不再聽程家的擺布,又費了不少心思把將軍府的中饋攬到了自己身上,與程老夫人打起了擂臺。尤其是這一兩年,慕曉簾腰桿漸硬,便是程老夫人一家也不敢再拿她怎么樣。
此時,程老夫人的話音剛落,她身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插嘴道:“就是,若是傳了出去,那還得了,你要找死也就算了,可別連累我們掉腦袋。”這是慕曉簾的表妹,程亦萱。她今年十三歲,正是豆蔻年華,卻偏偏頭戴一個碩大的金步搖,身著茜色滿繡羅裙,看起來成熟不少。
慕曉簾毫不在意的打著哈欠道:“既然怕連累,還賴在將軍府做什么?早早搬出去,不什么事都沒有了?”
“妹妹,你就這樣看著,也不管管嗎?什么叫我們賴在將軍府?若不是姑爺常年不在家,娘怕你們孤兒寡母的被人欺負了去,我們犯得著在這擔驚受怕的?”旁邊一身著茶色比甲的長臉中年婦人也開口了,卻不和慕曉簾爭辯,直把矛頭對準了慕夫人程氏。
程氏是威遠大將軍慕遠昭的妻子,生得柔柔弱弱,性子也極綿軟,此刻見嫂子程李氏開口說慕曉簾的不是,也不敢反駁,低垂著頭,扯著身上半新不舊的杏色繡花襖子,囁喏著對慕曉簾道:“曉簾……別這么說……”
慕曉簾見了心下暗自扶額,就慕程氏這性子,難怪與原主慕曉簾被程家的人吃得死死的。原先在家里當女兒時倒還罷了,如今好歹做了十幾年的將軍夫人,怎么還是這么一副畏畏縮縮、上不得臺面的樣子,難怪是人都能欺負到她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