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她聲音發顫,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個相框,是婚禮上葉茂牽著她的手鞠躬的畫面。
老爺子盯著照片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那小子……倒是把你護得很好。”
歐陽雪眼圈一紅,側身讓他進門。
往日里總愛挑剔她妝容、衣著的爺爺,此刻卻只是打量著陽臺上她種的幾盆多肉,慢悠悠地說:
“軍墾城的陽光足,養這些東西比京城好,搬到這里,不知道會不會受影響?”
“葉茂說,這東西皮實,在哪都能活的很好,還說等過些日子忙完,就帶我去看您。”
歐陽雪端來熱茶,手指緊張地絞著圍裙。
其實歐陽雪從小就跟爺爺感情很深,但也怕他,自從跟家里鬧翻之后,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相處,自然有些緊張。
老爺子接過茶杯的手頓了頓。他想起婚禮上葉茂敬酒時,特意走到他面前說
“小雪性子直,因為我跟家里鬧了一些別扭,都過去了,她年輕,你是長輩,往后若有不對的地方,您多擔待”。
那語氣里沒有半分的應付,只有對晚輩的敬重。他當時只哼了一聲,此刻回想,倒覺得那聲“您”比多少虛禮都來得實在。
“他最近在忙什么?”
老爺子呷了口茶,目光落在茶幾上一本攤開的農業雜志上,封面人物正是葉茂,眉眼間帶著在田埂上曬出的黝黑。
“在南疆考察棉田,說要推新的種植技術,跟洗能源結合,在光伏板中間套種,能讓棉農多收三成。”
歐陽雪說起丈夫時,眼里的光像軍墾城夜晚的燈籠,亮得晃眼。
“前陣子還跟我念叨,說您懂水利,想請教您當年在黃河流域治理鹽堿地的經驗。”
老爺子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那些塵封在檔案柜里的手稿,連兒子們都沒見過,葉茂竟能從旁人處得知。
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孫女婿從來不是他想的那般“只懂工作,不講人情。”
人家眼里裝著的,是比釣魚臺的宴席大得多的天地。
“讓他回來時到家里來一趟。”
老爺子放下茶杯,起身時瞥見陽臺角落里一個褪色的布偶,那是歐陽雪十歲生日時他親手做的。
當年因為反對她嫁給葉雨澤,他親手把這布偶扔在地上,看著她哭著跑出老宅。
“爺爺……”歐陽雪的聲音帶著哽咽。
老爺子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天冷了,把陽臺的花搬進屋。”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住,“下周帶著葉茂來家里吃飯,我讓廚房做他愛吃的羊肉。”
車剛駛離小區,秘書的手機就響了,是南方開發區的項目負責人:
“徐秘書,葉茂剛才特意打電話,說大公子所在地西南省農業的項目要追加配套資金,還說要派農業團隊過來,幫他搞生態種植呢!”
老爺子閉目靠在椅背上,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他想起婚禮上那位老領導說的話:
“真正的格局,是把自己的路走寬了,也讓旁人有路可走。”
以前總覺得這話是空談,如今才算品出些滋味。
他這輩子什么都經歷過,老了老了,私心卻重了,護犢之情人皆有之,但是若是為了兒女們去違反原則,就違背了初衷了。
想想那些倒在槍口下的戰友們,歐陽老爺子突然覺得有些慚愧,忘本啊!
他這輩子連生死都經歷過,還有什么放不下的?老爺子眼里漸漸有了光。
一周后的家宴,葉茂提著兩袋軍墾城的新米進門時,正撞見老爺子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那幾盆被養得蔫巴巴的蘭花,不知何時換上了新土,卻沒有什么變化。
“爺爺。”
葉雨澤把米放在石桌上,自然地接過老爺子手里的灑水壺,“這蘭花喜陰,您擱在葡萄架下試試。”
老爺子看著他熟練地調整花盆的位置,動作和當年在軍墾城田埂上指導棉農時一般無二。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在西北插隊,也曾這樣蹲在田埂上,琢磨著如何讓麥苗長得更壯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