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知道,咱家不差這點銀子,我討個好賣個乖,在祖母跟前兒撒個嬌,祖母大抵也就讓公中出了這開鋪的錢。可……只要一想到我爹和三叔那樣常年在外奔波,賺的每一個銅板都是辛苦錢,我心里就不落忍——或許我這想法是幼稚了些,也考慮得不周全,但……祖母能否容我任性一回,就依了我這主意?”
季櫻說到這兒又笑了起來:“頭先我說,讓我爹替我還債,這是說來逗樂兒的,我哪忍心?若這女子澡堂真個賠了本兒,那我便只好請四叔多等等,待我把錢攢夠了還他,嗯……約莫十年八年的也就行了,哈!”
季老太太原本正被她一番話說得若有所思,叫她這么一打岔,唇角又忍不住往上彎:“我說你這孩子,打哪兒學得這么貧?往后不許老跟著你四叔瞎混了!”
季淵聞言,倏地抬起頭來,一臉無辜:“這也賴我?娘沒聽見么,這丫頭舍不得坑她爹,其實是要坑我呢!”
一面說,一面就半真半假地斜楞季櫻一眼,優哉游哉地將手里那把破扇子“啪”地打開了,慢慢悠悠扇乎兩下。
“坑你又如何?”
不等季櫻答話,季老太太先就將話頭截了去:“橫豎孩子是已然把錢從你那兒借到手了,這會子你再想耍賴,可沒那么便宜。不說旁的,就看在孩子替公中省錢的這份孝心上,我也得護著她些,省得你回頭給她下絆兒!”
一席話說得滿屋子笑聲,季淵臉上露出點委屈樣兒來,扇子一收,沖著季櫻點了兩點:“你說你,錢我都借給你了,自個兒悄沒聲兒地把那鋪子開了不就完了嗎?偏偏還要到老太太跟前說一嘴。這可好,我以后哪兒還敢管你要債?罷了罷了,算我倒霉,只當這錢喂給小狗子了,誰讓我是做叔叔的?”
惹得季老太太又笑又罵,一掌拍在他肩頭。
打從季櫻開口,季克之便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地聽,他妹子說得清晰又明白,他在心里叫好,見老太太態度不明,他又隱隱地著急。
此時聽了季淵這話,他便抬眼瞧瞧老太太,又看看季櫻,遲疑著道:“我妹妹這個想法確實由來已久,直到今兒才告訴我,下定了決心。我原本也說,既然咱們不要公中出錢,不如先把這鋪子開起來再說,可我妹妹說,凡事不可隱瞞長輩,一定要先讓祖母知曉。”
季老太太神色柔軟,目光暖烘烘地將季櫻攏住,看了半晌,方一臉慈愛地道:“這才是好孩子該做的呢。”
喀啦!
就聽得桌子椅子一陣響動,季應之呼地從椅子里站了起來。像是見不得這一副慈孝場面,抬腿就往外走。
季老太太剛剛才舒緩的眉心便又擰了起來,喝問:“二小子去哪兒?”
季應之人都走到門邊了,只得不情不愿地又站住,回身勉強擠出個笑容。
“下午和祖母說了,那平安湯的掌柜同伙計一塊兒擲骰子爛賭,我雖罵了一頓,卻到底擔心未能震懾住他們,這天都記掛著這事兒。祖母這兒太……熱鬧了,我還是回去靜靜地好生琢磨琢磨,也……”
他話還沒說完,季克之便一臉驚訝,直沖沖地開口:“平安湯?二哥哥說的是小河街那間平安湯嗎?他們并不賭錢呀!那柳掌柜和伙計,閑時的確喜歡湊在一塊兒擲骰子趕棋兒,但他們多是以瓜子兒干果為注,再要么就是賭巴掌——鋪子上辛苦,難得休息一會兒,讓他們玩玩這個也沒什么吧,二哥哥會不會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