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人坐在羅漢榻上,腰背挺得筆直,臉色卻活像是老了五歲一般。
這叫什么事兒呢?
大房平日里瞧著一向和睦,卻沒成想,活菩薩似的大兒媳婦,內里竟狠如毒蝎。同外人生下個私生子,當眼珠子似的呵護疼愛著,恨不得想法兒把全家的富貴都給他,另一頭卻百般戕害她的小孫女——得虧那孩子是個有心眼兒的,若還如兩年前那個一樣只會逞兇斗狠,都不知又死過幾回!
大孫子和三孫子,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時候,是真敢下狠手啊,對自己的親娘也半點不留情,勢必要讓她再也爬不起來;至于那個大兒子……但凡他能支棱起來一點,事情也絕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地步!
老了老了,滿心里想著與兒孫們共聚天倫,孰料卻是一屋子的腌臜!
那邊廂,孔方生怕自個兒脫不得身,還在那兒喋喋不休:“在老太太您跟前,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話。旁的不說,就三姑娘讓蔡廣全給大夫人帶信兒這事,我都瞧見過好幾回,您若是不信,只管叫他來問呀!”
“不止吧。”
季淵譏笑一聲:“聽梁鵬飛說,他頭回見著小櫻兒,是在城中一間茶館。那日茶館里熱鬧得很,有個醉鬼將說書先生打了,正是孔管事前去給平的事。那醉鬼,可不正是眼前這位?”
“什……”
孔方一怔:“那日三姑娘也在?”
說到這兒他也明白了,一拍大腿:“怨不得呢!那天我同駕馬車送大夫人回家,三姑娘一反常態,非要去大夫人的車上瞧瞧是怎么布置的,當時大夫人還發了火……原來三姑娘,什么都瞧見了?”
“呸!”
季老太太狠狠啐了他一口:“我孫女但凡蠢那么一點,早被你們嚼得渣都不剩了!一口一個大夫人地叫著,我看,打從那時起,她便起了殺心,要將那‘冒牌貨’的名頭栽在我櫻兒頭上!”
“可……”
這當口,許久沒動彈的季海冷不丁出了聲:“櫻兒的性子,確實與之前大相徑庭……”
“我呸!”
季老太太扭頭又啐他:“那是我櫻兒機靈!若非如此,她連咱家都回不來!自個兒的親侄女是真是假,你分辨不出來?你個眼瞎心瞎的東西!”
季三夫人守在旁邊,始終沒作聲,這會子難得地也開了口:“大哥,櫻兒受了那許多委屈,都這時候了,也別再把錯處往她身上推了。”
季海叫他娘罵得頭也抬不起來,人蔫兒得就像剛從咸菜缸里撈出來,抬頭看季三夫人一眼,轉臉看季老太太:“母親說得是……那依母親看,此事要如何……”
“我看,我看你奶奶個腿兒!”
季老太太實在氣得厲害,粗話都沖出來了:“那老婆不是你自個兒的?你不處理還指望誰?到了這辰光,你還只管一味往后縮,那索性你也別在家里了,與你那蛇蝎心腸的老婆一起打包給我滾!”
話音剛落下,人驀地眼睛一翻,栽倒在了軟墊上,竟是沒了知覺。
這一下,多半是氣急攻心,又或者是一整晚疲乏所致,季海、季淵和季三夫人著實唬得不輕,忙湊上前去。金錠急急喚人:“郎中就在左近的小廳內,快請來!”
一時之間,四下里便又是忙亂起來。
……
這一日格外長,待得全家人總算是消停歇下,已是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