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梆子聲,“咚咚”,“咚咚”,反反復復。
更夫拖著悠長的調門:“防偷防盜,關好門窗——”
從小街這頭一直繞到那頭,聲音忽遠忽近,一層套著一層,晃晃悠悠地飄到客棧二層。
走廊盡頭有一扇小窗,這客棧雖小,安全意識卻挺足,窗戶只有女孩子的巴掌寬,溜著窗縫看看街景倒還行,若有蟊賊想從這里鉆進來,除非將自個兒拆零碎了進來再組裝。
眼下這辰光,外頭鬧騰了整晚的人終于漸漸散了,店鋪也關了大半。季櫻攀在小窗邊上往下張望,瞧見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從街上走過,看模樣仿佛吃了酒,互相攙扶著,走得歪歪斜斜。
客棧門口有個賣炒栗子烘山芋的小攤兒,攤主年紀不大,揣著手跺跺腳,百無聊賴地向周遭打量,明明瞧著四下里人已見少,卻是一點收攤的意思都沒有。
“亥時了?”
季櫻張望得夠了,回過頭去向陸星垂面上一張。
那人依舊倚在欄桿上,正不緊不慢地垂眼拍掉掌心的點心碎屑。
方才拿出來的一盒四塊梅干菜燒餅,季櫻一點沒嘗,全進了他肚子,個頭雖只有碗底大小,可架不住自家做的它扎實啊!這會子瞧著倒還像沒事兒人似的,也不知他會不會覺得撐。
“嗯。”
聽見季櫻的話,陸星垂抬眼來看她:“敲的是二更——現下外頭也不吵了,趕了一天路,可要早些休息?”
季櫻應了聲“哦”,腳下卻沒動,轉回去接著往樓下看。
只片刻,她又扭過頭來,這一回,眼睛亮晶晶地沖他閃,嘴角往上一翹:“嘿嘿。”
陸星垂:……
都這模樣了,還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他原就一向不大愿意拘著她性子,如今出門在外,琢磨著即便是寬松些也無妨,此刻見她一副“我意思很明顯了但我就是不說”的樣子,忍不住又覺得好笑,當下站直了身子,抬腳就往樓下走。
踏下去兩三步了,卻沒見那小姑娘跟上來。
回過頭,就見她還在窗邊站著,眼巴巴的,同平日里既理性又主意大的模樣大相徑庭。
陸星垂不由得失笑,就站在臺階上,沖她招了招手。
“莫非我領會錯了,你不是想出去當夜游神?”
他微笑著道:“樓下賣炒栗子的可不等你。”
話音未落,就見季櫻笑開了,又輕又快地小跑著過來,徑直從他身邊掠過,踩著吱嘎作響的樓梯就往下蹦,因為動靜小,又突然,唬了守在大堂里的小伙計一跳,很有點不好意思地沖那小伙計擺擺手,道“對不住對不住”,人已是輕輕巧巧地把門一開,溜了出去。
小伙計一臉懵,看看跟在后面從樓上下來的陸星垂。
“您二位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