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婉沉默不語,她一個來自千年后世的人,占了真正的杜清婉的身體,只想盡己所能地替原身做些事情,卻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對真正的杜清婉做任何評價。
鄭郎中給林慧玉和杜鵬輝都看了診,寫好藥方后又對林慧玉好言安慰了一番,卻在離開的時候悄悄地對杜清婉說:
“小公子看似只是反復發熱,實則是小兒中風之癥,就算是在杜府精心養著也未必就能保全,如今又耽擱這么久,怕是已經無力回天了,還請三小姐好生照顧林夫人吧。”
杜清婉抿了抿嘴唇,臉色很快就恢復如常,送鄭郎中上了馬車之后,她便找到鄒嬤嬤把鄭郎中的話說了一遍。
鄒嬤嬤頓時哭了起來,她回望了一眼林慧玉住的房間,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哭聲驚動了林氏。
林慧玉病著,時常陷入昏睡之中。鄒嬤嬤一個人要忙一家人的吃穿,照顧杜鵬輝的擔子便都落在了杜清婉的肩上。
夜深了,杜清婉把燒得滾燙的杜鵬輝抱在懷里,心疼得揪成了一團。幾天的照顧下來,雖然杜鵬輝一直昏睡著,杜清婉卻實實在在地心疼上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前世的杜清婉無牽無掛,從沒機會擁一個孩子入懷,也不曾為任何人牽掛過,更不會為任何事流淚,卻沒想到初來異世,就被一個年幼的孩子纏住了心腸。
杜鵬輝終究還是走了,在離開杜家后的第七天深夜。
或許是回光返照,杜鵬輝臨走的時候睜開了眼,他已經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瞪著一雙大眼睛怔怔地看著杜清婉,瘦得皮包骨的小身子在杜清婉懷里顫抖了一陣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杜清婉淚流滿面,卻在鄒嬤嬤和黃安進屋之前擦干了眼淚,平靜地請她們母子商議如何安葬杜鵬輝。
兩天后,林慧玉從昏睡中醒來,杜清婉舀了一勺溫熱的粥遞到她嘴邊說:
“娘,弟弟好多了,他已經不燒了,你先喝兩口粥。”
杜清婉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更不擅長和別人親密相處,她只是想盡力使林慧玉好受一些。
和剛離開杜家時相比,林慧玉似乎已經老了十余歲,她伸出蒼白枯瘦的手摸了摸杜清婉的頭發說:
“婉兒,你不必騙娘了,我知道輝兒已經走了,我夢到他來找我告別了。”
站在床邊的鄒嬤嬤再也忍不住哭,忙捂著嘴跑了出去。
林慧玉已經流不出眼淚,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杜清婉,斷斷續續地說:
“再有幾天,你外祖母就能接到娘的信了,她一定會派人來接你的,娘一定要撐到那一天,不然娘不放心啊!”
杜清婉忍回眼底的淚意,嘴角扯了扯說:
“娘,那你先喝兩口粥,這樣外祖母的信到了你才能有力氣看,我還想帶著你一起去京城呢!”
聽到能回京城,林慧玉的眼睛很快地亮了一下,隨即又變得黯淡無光。
當年婆婆以孝道之名壓制丈夫,逼著他把自己從京城帶回江陵侍奉她,幾年前又以子嗣艱難為由強迫丈夫納了表妹柳雪衣為妾。
十多年過去了,似乎從回到江陵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過一天暢快的日子,她盼著回到京城的母親身邊,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原以為女兒大了,自己又有了兒子,日子總能好起來的,卻沒想到會忽然之間走到如今的絕境。
林慧玉只覺得萬念俱灰,看著眼前明顯憔悴了許多的女兒,林慧玉只覺得陌生,卻又似乎找到了最后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