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后果,即便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段亦玄也無法輕視,以至于今日早朝之上將將軍府虎符丟失一案都交給了段明承。
這無疑是一個燙手山芋。案子查清了,就是大功,在這上面做點手腳趁機拉太子下水自己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查不好,就相當于是把東楚三分之一的軍隊送給了別人。這個責任,哪怕段明承有了四方樓撐腰也是擔不起的。
段明承深知這件事有多難辦,第一時間就到四方樓去找離央商量了。可他沒想到自己火急火燎的趕到,卻被告知離央并不在四方樓,更是沒有人敢詢問自家樓主的去向也就無從去找,他只得一無所獲的回了他的二皇子府。
他大概是想不到的,離央根本沒有時間去幫他想什么辦法找什么虎符,此時的她,正和也剛剛下了早朝的段亦瀾在監牢的暗處看尹青受刑。
陰暗潮濕的錦衣衛監牢算是東楚所有牢房里條件最差的一個,它不像大理寺監牢和天牢那樣規模龐大,其獨立性也不常有犯人能夠關押,因此沒有人日常打掃,基本上是常年廢棄的。這次尹青負罪入牢,可以說是整座監牢唯一的犯人。
塵土混著血腥氣在空中彌漫,明黃的蠟燭在墻角散發著昏暗的光,只能照亮審訊室的一角。段亦瀾和離央隱匿在審訊室木欄桿外的黑暗角落里,既能清楚看到審訊室的情景,又不會被輕易發現。
審訊室內,尹青被粗繩綁在木架上,任由沾了鹽水的鞭子在自己的胸膛和后背抽出一道道血肉外翻的傷口仍是一聲不吭。有時痛極了,也只是仰起頭咬緊牙關,讓汗水和血水順著青筋暴起的脖頸下流,刺痛的滲進猙獰的傷口。
離央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若只是這樣血腥的場面倒不至于讓她動容至此,令她真正感到厭惡的是那手持鞭子的人的話。
離央原本不認識他,但從他的話里也聽得出來,此人是現錦衣衛統領蔣魁。而尹青被吊起來慘打的原因,竟是涉嫌與刺客勾結刺殺皇帝。
“尹青,你還不明白嗎,事到如今不管這件事你有沒有做,在皇上那里,你都做了。”蔣魁說著,幸災樂禍的語氣甚至帶了些許苦口婆心,“所以就別死咬著不松口了,現在根本沒有人關心你是不是對皇上忠貞不二,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或許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為你說一句好話,你自己也知道是為什么吧。”
“吏部的李大人要你幫忙往錦衣衛里安插親戚的時候,林太保遠房侄子街頭打架請你偷偷放人的時候,七皇子強占民女要你保密不要上報皇上的時候,你是怎么做的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你就稍微,稍微懂那么一點人情世故,稍微變通一點,圓滑一點,多好啊。不過我也慶幸,真多虧了你的‘正直’,才能讓我一路爬上正統領的位子。”
他一個人興致勃勃的說了這么多,可當事人卻毫無反應的像木頭一樣。蔣魁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空虛感,現在的場景他在夢里估計都會笑出聲,可現在真的做到徹底把他踩在腳下,卻沒能從中得到絲毫的快感。
“說話!裝什么啞巴!”蔣魁吼叫著把鞭子用力的抽向尹青,終于在密集的鞭聲中等到尹青的一聲悶哼。他滿意的繼續揮舞著鞭子,繼續用言語刺激著尹青。
“你大概不知道吧,當初你我二人受任的時候,正統領的位子原本應該是你的,但就是因為你太頑梗不靈,我才能將你踩在腳下!”
“所以現在,一個既偏執又有罪在身的錦衣衛副統領,在所有人眼里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蔣魁說了這么多,連離央都覺得氣從中來怒火中燒,尹青卻一直低著頭不出聲,昏暗中披散著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表情和眼睛,讓蔣魁和離央都看不到那里面是怎樣的堅韌——和失望。
獨角戲一樣的劇情無法使蔣魁得到期望的快感,于是他更加用力的抽打著尹青,企圖用更多的鮮血來代替尹青的回答。
離央忍不住斂下目光不再去看慘烈的現場,沉思了良久。久到蔣魁沒有力氣繼續抽打下去,久到尹青都撐不住昏死過去,久到段亦瀾以為今天或許得不到她的決定,她才終于重新抬眼看向即使凄慘卻依然背脊挺直的尹青。
她低聲開口,嗓音帶著沉默太久后的沙啞和沉重。她說:
“怎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