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央就趁這月色細細的看著手中的簪子,眸色黯淡。
這是她在北趙被追殺那一年,曾經救助過她的一戶人家女主人的簪子。
那是個在北趙極難見到的溫柔的南方女子,即便容顏老去,也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美麗的樣子。她本來潔白的皮膚被北方的烈日曬得烏黑,如果不是她實在溫婉,大概都沒人相信她是從遙遠的南方來的。
這個簪子是她丈夫送她的定情信物,據說買的時候以為是金的,被騙了好多銀子,后來金漆慢慢掉了,才知道上了當,懊惱了好久。不過她丈夫倒不是在乎那些銀子,是覺得愧疚自己沒能給妻子一個最好的禮物。她卻是不在意的,依舊天天戴在頭上,仿佛這根鐵做的簪子比金子還寶貴。
這是一戶極好的人家,當初她受了重傷暈倒在他們家后院,任誰都知道是會惹禍上身的麻煩事。可他們還是救了她,并且花了大價錢為她找大夫治傷。他們說他們曾經也有過一個女兒,若是能活下來應該也和她一般大了吧。
她感激極了,在那些被追殺的日子里,她從來不敢奢求夜里能有一張床,餓了能有一口飯,不死就已經是萬幸了,更別妄想能有人像父母一樣對她好。而她這輩子,長這么大,都還不知道父母的愛是什么感覺,只覺得這戶人家實在溫暖,這種溫暖讓她貪戀,讓她幸福的一時忘了她的命,忘了她這樣的人能擁有這種溫暖,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她不敢留下養傷,追殺她的人很快就會找到她,她不想連累這戶人家,于是傷口好到能行走的時候她就與他們道別了,臨走時那個溫柔的女主人不舍的流淚,說好像又要失去一個女兒。那時她下定決心,若是這次能活下來,一定要回來看他們。
后來有一段時間她過的還算不是很艱苦,也弄到了一些銀子,于是她到首飾店買了一根真金的簪子,冒著被抓的危險跑回了那戶人家,想把這個簪子送給那個待她像母親一樣的女主人。
可是她來晚了。追殺她的人查到了當初為她治傷的那個大夫,大夫膽小,所有的都說了,他們就找去了那戶人家,那對夫妻人那么好,自然什么都不肯說。等到她這次回來,他們家的門上都已經掛滿了蜘蛛網,而他們的尸體則被草席子卷著隨意埋在了村外的空地,連個墓碑都沒有。沒人敢替他們收尸,若不是北趙天氣太熱尸體不能久放,怕是連埋都沒有人埋。
她沉默著為他們立了碑,把那個金簪子埋在了他們墳前。做好這一切后她去找了那個大夫,他搬了家,讓她找了很久,可還是找到了。
她從不對普通人用殺陣,那次卻破了例,她實在怒極了恨極了,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叫囂著,在她耳邊說:殺了他——殺了他——
可當那大夫才七歲的兒子哭著過來抱住他的父親,她忽然誰都不恨了。
她破了陣轉身離開,身后大夫感激的沖她磕頭,小孩嚎啕大哭,她也一下子落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北趙流淚。之前哪怕條件再艱苦,險些喪命的時候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這次卻怎么也忍不住了。
走出那個大夫家的家門,離央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如果不是陣師就好了。
離央猛地愣住,回憶也到這里戛然而止。如果不是陣師......
離央看著被夜色籠罩的四方樓,四分樓環著主樓聳立,除了皇宮,京城婁陽最宏偉顯眼的就是四方樓了。若是三年前,她或許還有選擇,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離央握緊了手中的簪子,不由得想起了離鐘,他真的狠心一離開就是這么久,放她一個人承擔起陣師的使命。
“師父,這個擔子太重了。”離央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但是你放心,我會堅持下去。”離央的目光堅定的看著遠方,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腳底,四方樓,婁陽,甚至東楚,“無論是誰,趙炎,或者任何人。”
“沒有人能夠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