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皆是人頭,密密麻麻,竟是望不到盡頭一般,看的弘治皇帝有些頭暈眼花。
蕭敬如臨大敵,周圍的護衛也都是人人占據了位置,這些百姓,一個月前還是流民,是暴民,是官府要嚴加防范,處置的對象。
蕭敬頭皮發麻,大汗淋漓,大意了,大意了,幾十人的護衛在人群中,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任何一個小亂子,一個浪頭就能卷沒。
事到如今,得先護著陛下,再急調禁軍護衛。
況且看著數量,沒有個上萬人馬,誰都不敢打這個包票。
朱厚照急忙趕上:“蕭伴伴,蕭伴伴,莫要慌張,莫要慌張,西山的百姓都是來送父皇,都是來送父皇的。”
這些人,都是朱厚照讓劉瑾專門吩咐下去的,朱厚照遵循一條道理,花錢要見效果,就是銅板掉進水里,那也得見見水好,更別說西山投入之大,當然得讓大老板弘治皇帝好好見識見識陛百姓的純樸熱情。
于是,劉瑾說是今日陛下親臨西山,看望在京安置的災民。
不過皇帝日理萬機,無法接見百姓,但是咱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陛下好不容易來了西山,最起碼得送送啊。
于是,要不怎么說農民淳樸啊,那咱就跪迎陛下,夠真誠了吧。
劉瑾專門交代了,不能擋了陛下的路,所以啊,除了路邊,到處都是跪著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些身上已是有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
當一車人馬出現在眾人視線面前時,不知是誰率先開口喊了句:“皇帝萬歲。”
緊接著,稀稀拉拉的聲音此起彼伏開來,一山接過一山,從雜亂不堪到逐漸統一,最終,皇帝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甚至讓人耳膜隱隱作痛。
馬車里的張皇后,朱秀榮花容失色,身子有些發抖,看得出來,外面突如其來的山呼萬歲的聲音把二人嚇得不起。
弘治皇帝呆呆的坐在正中,沒有動作,也沒有安慰妻女,只是突然老淚縱橫。
他自幼孤苦,靠著廢后,母親,一群宮女,太監的庇護下,過這朝不保夕的日子。
當他剛剛被立為太子時,以為能和母后活在陽光下時,自己身邊的人一夜之間,服毒自殺,暴斃而亡。
他見多太多的苦楚,更是知道人生而不易,做個好皇帝的種子從小就埋在心里。
當他成為皇帝時,他也真的這么去做了,兢兢業業十余年,可他也不知道,他所做的對百姓到底是好是壞,有沒有效用。
他知道權力的作用,所以他謹小慎微,寡言笑,慎舉行,任何事情都不敢掉以輕心。
可就是再怎么克制的人,十幾年為之奮斗的事業,見不到點回報,誰還有動力繼續下去啊。
至于官員動不動上書什么海清河晏,盛世有望,弘治中興,這些,打心底里來說,他是不相信的。
中興尚且不足,盛世更是虛無縹緲。
可今日,在西山,朱厚照讓他看到了自己的一件善政,所帶來的直觀表現。
嘴巴說的,遠遠不如眼睛看的,耳朵聽到的具有說服力。
平日里只存在奏疏上的民,今日的弘治皇帝才算是真真看了個真切。
他雖未見過民,可十幾年的皇帝,他分的清什么是真情實意,什么事虛與委蛇。
至少,今日這參差不齊的萬歲聲,比那些在大朝會上禮官監督下的萬歲聲,不知多了多少的真情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