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劍咻的一聲躥出,擊中了離地兩尺的鴿子,鳥兒伴隨著一大片棕色的羽毛掉落在地。
艾莉亞從墻角后竄了出來,她捏住鴿子的一只翅膀,另一只手抓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
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鴿子瞬間不再掙扎。
抓鴿子比抓貓簡單太多。
艾莉亞已經在君臨城里流浪了快一個月了。
她從首相塔里逃了出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去了鰻魚巷的旅館。
那個白發、琥珀眼瞳的劍士就住在那里,最近自己還找他練過幾次劍。
那個人很厲害,連西利歐都說只有那個人可以救自己的父親。
但是當她到了旅館卻發現,那幾個異鄉人早已人去房空,只有那個胖老板娘氣得跳腳,把木地板踩得砰砰作響。
之后艾莉亞每晚都睡在跳蚤窩,不管屋頂、馬廄,只要能躺下來的地方就行。
白天就跑出來抓鴿子,跳蚤窩的巷子里有許多煮著大鍋濃湯、終年冒煙的食堂,她每天都會用鴿子跟他們換一點硬面包和一碗“褐湯”。
加上還不錯的運氣,她就這樣勉勉強強活了下來。
艾莉亞抱著鴿子走在回跳蚤窩的路上,就在此時鐘聲從城市遙遠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整個街道頓時亂做一團。
大人們紛紛打開了窗戶向著北方望去。
孩子們蹦蹦跳跳地跑過,嘴里興致勃勃地高喊著什么。
貴族的馬車顫顫巍巍地從泥地里碾過,濺起的泥水灑了艾莉亞一身。
衛兵在吼叫,老婦在咒罵。
所有人都從歪歪扭扭的房子里跑了出來,順著街道小巷往北邊涌去。
艾莉亞也被推搡著加入了人群,被裹挾著往七神教堂的方向而走去。
等艾莉亞到達靜默姐妹街時,人群已經摩肩擦踵,整個廣場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往前擠,試圖更靠近貝勒大圣堂一點。
熙熙攘攘的人奮地彼此交談,雷鳴般的鐘聲從聳立頭頂的七座纖細高塔傳來,刺痛著艾莉亞的耳膜。
她左推右擠,在一雙雙馬腿之間穿梭,滿眼只有別人的手腳和屁股。
她用盡了全力,但只有十歲的她勢單力薄,最終被人群擠得貼在一個石頭基座上。
艾莉亞抬起頭,看到“主教國王”,“受神祝福的”圣貝勒那虔誠的臉龐,于是她把劍塞進腰帶,開始往上爬。
斷掉的指甲在灰色的大理石上留下一條條血痕。
女孩兒最終爬了上去。
然后,她看到了父親。
父親從沒有這么瘦過。
他的斷腿已經爛掉了,破碎的石膏被膿血浸透成了暗紅色。他幾乎完全無法站立,全靠兩個衛兵支撐。
站在他身后的是矮胖的總主教,年事已高,發色灰白,臃腫不堪,身著一件純白長袍,頭戴一頂由金箔和水晶做成的巨大寶冠,隨著他的動作散發出七彩虹光。
一大群騎士和貴族站在高臺之上,五名御林鐵衛身披白金色的盔甲,雪白的披風在風中搖擺。
太監瓦里斯披著彩繪的錦緞袍子,穿了拖鞋,在貴族之間游走。
還有一個披著銀斗篷、生了尖胡須的矮個子的陌生貴族,正面帶微笑地看著狼狽不堪的父親。
自己的姐姐珊莎也站在這群人中間,穿一襲天藍絲質禮服,長長的卷曲的棗紅頭發放了下來
還有那個最可惡的喬佛利,身披大紅絲衣和緞子裝束,繡滿騰躍雄鹿與怒吼猛獅,頭戴金冠,在人群之中最為顯眼。
瑟曦王后站在他身旁,穿了一襲哀悼的黑禮服,衣上間或有幾許紅絲,發際戴著黑鉆石頭紗。
鐘聲停止,寂靜慢慢地籠罩住整個大廣場。
父親抬起頭,開始說話。
艾莉亞完全沒聽懂父親的一言一語。
“背叛了國王”、“背叛了王座”、“背叛了發誓保護的孩子”
“陰謀廢黜”、“自立為王”
艾莉亞不敢相信這些話會從父親的口中吐出。
然而人群顯然與她不同。
群眾開始大吼大叫,污言穢語此起彼伏,幾塊石頭不知從哪里飛出,砰的一聲打在了父親的臉上,砸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汩汩流下。
更多的石頭緊隨其后,御林鐵衛們不得不架起盾牌保護起身后的貴族們。
在短暫的混亂之后,那個肥胖的總主教站了出來:“因為我們有罪,所以我們受苦,”他的聲音渾厚而低沉,如同唱詩班的詠誦:“此人當著天上諸神與地上凡人的面,于此神圣之處所坦承其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