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繁華地帶的停車場是限時收費的,看來這個家伙很在乎錢的。
又想想,這家伙是怕在車里久坐著不合適吧,真是一個優柔寡斷的好男人。
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不互相的打招呼,更沒有眼神的交集,看情形又不像是避雨的,這雨實在小的還澆不濕頭發。
可能是不愿意陪家人進商場的,畢竟逛街不單是一個體力活,商場還是一個檢驗腰包實力的實踐場地。
他們的身邊,一位老人與眾不同,那么寬敞的屋檐,他一半的身子還在房檐外。
老人坐在馬扎上,頭發花白,眼神熠熠,張著嘴抬頭看。
一滴不知死活的雨點,恰好飄落進了他的嘴里,他咂咂嘴,倒是很滿意,竟像是飲了一口,因曹孟德而成名的杜康那般的解意。
他伸出手,接了好久,才在手心那里聚集了一個很小的水珠,他捧在手心里,就癡癡的看,然后再輕輕地把水珠放下,放到地上。
他的動作就好像放慢了的電影,一切都是那么的優雅,那么的善良。
收好傘,我也擠進這幫人群里,站在老人身邊,也學著老人,一半的身子露在房檐外,伸手去接不成氣候的雨滴。
老人很解我的意,他和我相視一笑,這一笑把老人的白發也笑飛起來。
他好看的一顆門牙,生氣勃勃,張力十足的堅守。
我蹲下,和老人貼近,說了心里的好奇,感嘆他為何如此溫和的對待小雨。
老人知道我是說,這雨水是臟的,是吃不得的。
老人伸手拍拍肚子,爽朗地說:這肚子里早就有了免疫能力了。
他的這個動作很大,帶出胸前一塊兒像工作牌的東西,上面的字跡我沒有看得清楚。
他在我驚訝的眼神里,慢慢的講述了五十年代的雪和雨。
那時候高小畢業的他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去參軍,最后因為身體的原因,他沒有合格。
他抱起自己的簡單被褥,帶上一把口風琴,就坐上了向北方開往的火車,他要去做一名林業工人,只要能做事,去哪里都是為人民服務。
他深記一本已經被同學們傳閱的,快翻閱成破爛的書里一句話,在火車轟鳴聲里又響在耳邊,“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他那時的熱血都能燒開一壺水,甚至都能把火車推走。
后來,他來到了一個到了冬天,天與地都是白的地方。
老人獨傲的門牙帶著風聲的聲音說起,那時候的雪下的又厚實,又潔白。
開了門半人高的雪幢立在門口,人都不用出門,在堵住門口那就能捧回一大把雪,放進鍋里還能直接煮飯。
更不要說抓起一把放進嘴里咀嚼時的愜意,那情形就像吃了白糖一樣的甜。
到了夏天,雨落在花朵里,花朵會多嬌艷,雨水就會有多甘甜。
那時夏天的晚上,到處都是螢火蟲,天一黑下來,它們就會飛到住的地方,在糊了紙的窗戶那的小洞,一個一個的擠進來,在屋內一閃一閃的畫著畫。
那時候除了工作,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寫信,給家人寫信,給同學們寫信,給認識的人寫信。
每次給爸爸媽媽寫信時,就有許多說不完的話,筆尖在紙上翻來覆去的,琢磨著要不要說些啥。
后來,信里除了說自己進了單位里的文工團,還認識了一個女孩,再后來還說了和女孩一起入黨的事。
當然,每次信里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很好,你們放心。
講到這,他臉上細密的褶皺像花一樣的漾開,寧靜的綻放,然后平坦,還原了當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