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呼嚕聲嚇得他身邊一只老貓睜開了眼,毛茸茸的腦袋歪著看老九,懶洋洋伸出一只爪子抱住了自己的臉。
老九又站在自己家的門口,這是他結婚以后第一次回家。
家里的大門是重新建的,原來的高矮落差,粗細不勻的柵欄變成了整齊的。
原來看不到圍墻的大院也用一些黃泥做的塊狀圍起來了,都有半人高。
翻新的房子有了南北屋,梁上新添了燕子窩,燕子門落在幾根花皮電線上,蕩來蕩去的看老九。
老九抱著和他一樣狐貍眼的女兒,身后的老伴嬌羞的露出半個臉。
鄰居們都圍過來,看到老九的老伴長相,說起了老九的太奶,真是一個有眼光的女人。
把祖墳選在了三仙洞,應了老輩的老話,世上哪有富到頭的,也哪有窮到底的,三起三落才是生活。
這話聽得老九的老伴一臉的笑盈盈,看著老九的后腦勺,她也覺得自己就是太奶轉生,咋就那么得有眼光。
老九想要糾正這些人的話,想一想還是不得了,好多事老話還是有些通順的。
就好比,太奶說老九就是一個天生帶反骨的人,不會聽別人吆喝的人,不管從哪個海來的匪徒,到了他的地界,都是我必還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老九的戶口落在了城里,那年他四十三歲,穿著綠色軍裝,到單位報到。
換了一身白色的警服的老九,站在郵局門口,又想到連長騙人的把戲。
他已經習慣給連里幾個戰友家里寄生活費了,沒有胳膊的連長走的時候用一只手拉著他的手說:“老九,咱連以后靠你啦,你要好好的活著。”
連長一直冒充幾個犧牲的戰友給家里寄錢,現在,老九接過來這個謊言,他在心里罵了一聲連長。
咋就那么的愛撒謊,還不打草稿,一個不認識幾個字的人玩什么文學,還天天逼著老九挨個寫信。
老九心痛的罵了一圈,擦掉眼淚,想起最初見到連長時的大嗓門,身子哆嗦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應該以哪個理由為主發泄出去,所以就索性把連長逼他做的事都罵了一遍。
然后,在給連長家寄錢的信封里又加了十塊錢。
他想連長,想連長罵他的時候,想那些和他一起鉆進桶子狀被窩的人,他在心里哭了個痛快,也把信和錢寄完了。
老九的警服從白色穿到藏藍色時,頭發也從黑色變成了白色。
他的小兒子穿著一身藍色軍服,給他介紹啥叫轟六戰斗機時,老九的老伴踢了兒子一腳。
“滾一邊去,你爸當兵那會竟是給別人講話了,你瞧你剛才那樣,嘰嘰歪歪的說那么快,看把你爸急得。”老伴把切好的蘋果放在那,遞給老九一塊兒,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聲音很大:“局長,嗯,您來瞧瞧吧。”
老九嗯了幾聲放了電話摸了小兒子的頭,悄聲的說:“別聽你媽的,我都聽懂了。”
老九站起身出了門,順手把一沓信封遞給跟過來的小兒子,讓他去郵局。
小兒子掂了幾下,笑了,就對老九說:“爸,也算我一份吧。”
老九搖搖頭,笑出花的狐貍眼露出溫柔,他可不能把這個罵連長的機會給別人,哪怕最受寵的兒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