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中年男人難得流淚,這是我第二次見他流淚,上一次是我爺爺,他父親去世的時候,那年我7歲。
在家的幾天我過著閑散的生活,三餐有時縮至兩餐,因為其余時間我都在外吃,那些在我眼里算不上正餐。
我想再看一遍自己生長的地方,盡可能的去能去的每一處:老街、美食街的各家小飯館、曾經的學校、公園,甚至是廢棄的爛尾樓。
這樣慢慢等死挺好。
直到某一天回到家,發現家里來了兩個不認識的人。穿著正裝爸媽竟早早的下班,跟他們在討論什么。見我回來那兩人做了自我介紹,解釋來意。
“……等到研究出治愈的手段,屆時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慢慢變老就好。希望我說得夠清楚了”戴眼鏡的一位講了一大通。
他所說的方法是冷凍休眠,在盡可能在延緩衰老情況下,尋機會治愈我。
“浪費時間”我窩著火,強忍怒意,“現在騙子手段不高,眼光倒挺高,真把人當傻子看是吧!”
“你誤會了,我們是政府的人。”
“政府?”我嗤笑,“政府消息還挺靈通啊。你當我不知道?我去醫院的相關檢查報告被泄露,然后你們找上門!”
我轉而怒斥起爸媽來:“你們不帶腦啊,這種規鬼話也信!冷凍休眠,冷冰冰地睡過去,還能再醒得過來就出詭了!”
最后對那兩人大吼:“滾!”
“你不信,我們明天帶你去親眼看一看。”
他說得很淡定,說完看著我等我答復。
沉默好久。
“好。”
第二天,我同父母一道去了南京的一家醫院。在醫院地下二層,見到了真正在冷凍休眠的人。
橢圓的玻璃艙內靜靜躺著入睡的病人,他們裸露的身體部分凝結了一層薄冰霜,玻璃倉旁的儀器記錄心跳,每次跳動一個波峰。我數了一下:面前有二十個休眠艙,冷凍的人只有五個。
醫院院長向我們解釋,這是國家出資秘密開發的醫療項目。本意是為了日后延長航天任務時間。現在被用于醫療冷凍,一切費用由國家承擔。
“所以才挑上我?”
“不能說是挑上你,所有患有現階段無法根治疾病的人我們都有找過,也解釋了緣由;只不過很多人選擇盡可能去活,而不是這樣‘茍且’,他們是這么表達的。即使是政府出資。”
“那要冷凍多久?”
“目前擬定是最多不超過一百五十年。”
我問:“好像只有年輕人。”
“因為老人看淡了生死。”
“讓我好好想想。”
因為在南京,順道去拜訪了二姨一家。二姨了解之后勸我好好考慮。
“能多活一會是一會。”
“可我不知道一百五十后會不會被治好。”
姐姐跟我開玩笑說,再差也能多活一百五十年,不好么?
“可那一百五十年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夢,甚至有沒有夢我都不知道。一覺醒來,我認識的都死了,認識我的一個都沒有。有什么意義?”他們聽了一陣沉默。我忽地明白為什么選擇冷凍的人寥寥無幾。
當晚在附近找了旅館住下,一家三口在夜市附近溜達,人頭攢動,煙火氣十足。
老媽點了些燒烤,她向來是不喜歡吃這個的,沒想到還要了啤酒。
燒烤撒了辣椒粉,她本就吃不得辣,現在嗆了滿眼淚。
她說:“我希望你能活久一點,哪怕我們都不在了。
“黑發人送白發人,不比白發人送黑發人好?
“兒,媽希望你能活久一點。”
我嚼完嘴里的肉:“好。”
最后的記憶是我躺在玻璃艙內,注視艙外的父母。因為預先服了藥,眼皮有些沉重,明顯覺得艙內的氣溫在降低,我伸出手抵在玻璃上,父母也伸出手隔著玻璃與之相印……
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淺藍的天花板,陽光照射進室內,床頭柜上花瓶里的水折射光線,絢爛璀璨。
我轉頭想看懂周遭。一旁電視里播著電影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