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歲的婦人。
身形壯碩,面龐紅潤,嗓音響亮。
手麻。
所以,是什么情況的麻木?腱鞘炎?腕管綜合癥?還是頸椎骨質增生,壓迫所致?
格雷特微笑著請她坐下,低頭看去。目光落下,瞳孔瞬間就是一縮:
整個手腫得跟胡蘿卜似的,右手五指,皮膚繃緊、發亮、發紫。掌背一大片不正常的蠟白色,上面還有大量血型水皰,一眼看上去亮晶晶的。
邊緣呈青紫色,從手掌背面一直延伸過手腕,勾勒出一個等邊三角。
這只手……
格雷特憑直覺就覺得不好。他維持著鎮定的笑容,口氣輕松:
“瑞塔嬸嬸,您這手是怎么啦?什么時候開始麻木?幾天了?平時還有什么別的不舒服嗎?”
“嗨!”婦人滿不在乎地揮了一下手。和她正面對坐的格雷特,卻從她的笑容里,看出一絲掩藏得很深的緊張來:
“我平時身體倍兒棒的!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幾個大老爺們外加兩個小孫子,誰不是我照管!也就這只手吧,前天殺魚的時候刺了一下,今天居然腫成這個樣子!你看看,你看看!”
外傷史。格雷特暗暗記下,耐心追問:
“這手痛了幾天了?”
“兩天。昨天有點腫,有點痛,我自己拿藥敷了一下,好像好了一點。”婦人說起來滔滔不絕:
“結果到晚上就痛得厲害了。想想大晚上的,也不想這個時間麻煩人,再說神殿不是晚上不接診么——今天還好,不怎么痛了……”
手指到手腕嚴重腫脹。
大片青紫。
從劇烈疼痛,到不怎么痛……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格雷特倒是寧可她的手還在疼——還在疼,說明炎癥反應還在進行中,肌體還有活力。他伸手掐了掐婦人的指尖:
“疼嗎?”
“不疼啊!一點感覺都沒有!”
瑞塔嬸嬸嚷嚷得越發響亮了。格雷特左右,幾張排開來義診的方桌前,都有牧師回頭望來。格雷特向他們笑笑,取出一只最小號的注射器,指指婦人手背血管:
“嬸嬸,我從你手上抽一點點血看看,可以嗎?您這手腫得有點厲害,抽點血,更方便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以的話,您手掌平放在這里,不要動。放心,不會很疼的。”
“嗨呀,你這小家伙。隨便抽,嬸嬸還能怕疼?”
婦人回答得異常爽快。格雷特勉強沖她笑一笑,握住她指尖,把針頭輕輕刺入她的掌背靜脈。刺入,回抽,針尖——
無血!
格雷特頭皮一下子炸了。掌背靜脈無血,意味著下面的組織即將、甚至已經開始壞死。這幾根手指,甚至這只手掌,還保得住么?
他立刻起身。拉著婦人的手掌,柔和,卻堅定地把人往手術室里請:
“嬸嬸,您這只手有點麻煩,得到里面去看。您跟我來——對了,您家人在附近嗎?最好叫他們過來,您丈夫過來更好……”
“我家老頭子?他今天應該在城里巡邏,我去叫他過來?”
“別!我讓人去叫!”
婦人有些茫然地跟著他走。格雷特一邊拉著人往里,一邊招過離得最近的某個牧師學徒,聲音急促:
“請老師過來!請主教大人過來!請她家里人過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