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整座城市都集體失憶,忘記了魔物退走后,接踵而來的外敵入侵,而那些追加物資,顯然是都默認將損失作為逢魔時刻的善后部分。
燕開庭手上搓捏著一枚瑪瑙腰佩,到后來力氣大得像要把面上的浮雕抹平了,重新再刻似的。不過除他之外,另外三位一個比一個端得住,燕開庭到后來都快自我懷疑了。終于他感到自己的糾結有點犯傻氣,于是索性閉目養神,直到付明軒拍了拍他。
會議進程飛快,涂玉成有備而來,一應事務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誰家有些損益也在合情合理的范圍內,坐在他身邊的三家不出頭,下面一眾中小家族,連理都不占,更不會自找沒趣。
事務一項一項地過,眨眼到了最后一件。
城主府提議今年第一次調整投票權重,這個可是城市“要務”范疇,須在座所有人實打實表決的,故而涂玉成依著規矩,對左右燕、付、陸三人出言詢問。
以往,投票權重動上一個點都會引來長篇大論,這關系到的可不僅僅是直接損益雙方。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句話,在這種場合表現得淋漓盡致。
就像過去數年,燕家權重緩緩削減,影響的并非“天工開物”一家。看似削減的權重是拿去扶持新貴的,以期讓玉京城更有活力,吸引更多金錢和人才,但實則新貴們許多是城主府同盟,也就意味著城主府在玉京城的話語權增加。
此消彼長,付家“六致齋”和“金谷園”等如是被變相削弱。所以,哪怕付、陸兩家不為燕家爭論,也要在重新分配上好好說一說道理,為自家正兒八經的盟友爭上一爭。
然而這次涂家拋出來的提議卻收獲了一片安靜,燕家的投票權重恢復到了燕老夫人在的時代,來源則是涂家出了一半,余下的從五個小家族頭上扣。不管是扣到沒扣到的,無論是直接間接、受損或受益的,無人出聲。
燕開庭覺得沒趣之極,尤其是下面那一張張面孔,望過去比他還要淡然。
他看也不看涂玉成,只懶洋洋地道:“這是我的好事……我有什么意見?”
涂玉成笑容不變,多一分太殷勤,少一分又不夠誠懇,難得恰到好處,他再依次問過付明軒和陸離,就吩咐投票。
結果自然是全票通過。
大會開到這里就結束了。
中小家族的家主們陸續散去,一直籠罩在園子上空的詭異氣氛,似乎到了這時方才開始散去。部分家主匆匆上了自己車架,也有部分家主還是恢復了常態,走到園門口的時候,就開始按照遠近親疏、結盟聯姻的關系互相邀約。
唯有坐在主席位上的四人沒動。若將涂玉成換做涂玉永,恰好是樂于走馬章臺的玉京四公子,此刻卻不知道,這年輕得過分、新鮮出爐的玉京四位家主級人物,接下來要做些什么了。
待人潮徹底涌出園門,一應侍女扈從像是知道這四人還有事要議,也沒再跨入園來。
涂玉成輕輕嘆息一聲,站起身來,走到燕開庭正面,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燕開庭剎那間像是要跳起來,卻最終沒動,“如果不讓你把這禮行了,估計你反而會心里不舒服吧?”
涂玉成道:“付兄、陸兄在場見證,我這一禮謝你之意至誠。”
“你這是謝我規規矩矩開完會,沒有搗亂嗎?”燕開庭瞇眼笑笑道:“哎,最誠心的當然是真金白銀,不要忘記你答應的那些東西。”
涂玉成在燕開庭略帶鋒銳的語氣中,并沒有尷尬之色,自若地笑道:“不會,有形之物是最容易的。”
燕開庭啞然,他的性子最怕遇到這樣一團棉花的人,都不用暗地里藏針,就那無從入手的感覺即將人憋個半死。
這時,付明軒和陸離互看一眼,一起站起身來,都道百事待興,一手頭緒,需得盡快回轉,就此將眼前一幕和和氣氣地揭過。
燕開庭還是和付明軒上了同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