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誰做君上,自有皇太后以及朝臣決定。
然而朱厚熜之意,并不是只單單此問,由此在勛戚異口同聲回答之后,便搖搖頭,接著就娓娓道來:“非也!天下乃祖宗所傳天下,乃是祖宗托付于沖人,我勉為其難克承大統。”
若說勛戚先前之言是打官腔,那么此時朱厚熜之言,則更是官腔典例。
談祖宗天下,有什么用?
祖宗都早已化成骨灰都不剩。
至于所言祖宗托付與他,其勉難承繼國家,則更是扯淡。
天下誰人不知?
今上龍椅,乃慈壽皇太后與楊廷和商定,雖未經過與六部商議,然科道也未曾反駁。
這于祖宗有何干系?
唯一干系恐怕也只是《皇明祖訓·法律》當中:「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之文,與血脈之恩罷了。
最后一句勉強繼位,則更是虛偽至極。
若果真不愿為帝,現在即可內禪皇位,傳給皇室有的之人,又何必一再打擊楊廷和?
但這些話,沒人敢說出口,朱厚熜之言,更無人反對,然而還需引以為然,附和君言:“圣人慧智絕人,臣等蟲豸之輩,無法體會圣心,今聞萬歲爺教誨,彷如醍醐灌頂!
祖宗之德,澤被萬世;肖小沐恩,銘感五內。大明社稷,永祚興隆;陛下江山,如日中天!”
這些話語早已熟練非常,是故能在第一時間,與皇帝一唱一和,免得皇帝曲高和寡。
若皇帝之言無人附和,顯然只會置圣天子于尷尬之境,因此勛戚無謂,能否體會真正用意,但只需要磕頭隨和即是,至于其他并不需要理會太多。
官僚所認為的中庸,那便只有六字真言“多磕頭少說話”。
此處磕頭亦可認為,需要懂得追隨上司心思,少說話,亦可解釋為,少發表與眾不同言論。
蓋若不隨上司心思而行,早晚會被消磨掉最后一絲寵幸,若多發表與眾不同言論,在其心中則必然屬于犯忌。
說話只有上面人才能說話,下面人是需要跟著做,如何做好就是。
畢竟規矩都是上面人在制定,而非是下面人給上面人設定。
如果自己多說與眾不同言論,且不說同僚是否嫉恨,便是說的對,心情好時會認為指導有功,心情若不好,則會認為“你在教我做事?”
當一盆墨汁澆下,任何一個白點都會變得那么顯眼,那么面目可憎。
官場講究和光同塵,不需要標新立異,墨畫里面不需彩色顏料。
連面對普通上司尚且如此,面對皇帝又如何不順其心,聽其言?
若說吏部執掌官帽、刑部執掌性命、戶部執掌俸祿,那么皇帝則可以執掌一切。
不能討好皇帝,在場之人恐怕明日就會有人被褫奪官爵,而且文官還喜樂見聞。
可若馬屁拍好了,指不定明日就會加官進爵,保住自己現有地位。
哪怕蠢如張鶴齡、張延齡二人,也知討好張太后。
二人雖不知皇帝已然非其嫡親外甥,但其知曉,姐姐可以幫助自己,繼續榮華富貴!
他只是蠢到,不知當今天下何人做主,但并非不知,如何才能繼續榮華富貴。
兩個蠢笨如驢的國舅都知道,如何保證繼續富貴,其余人又如何不知?
論年齡除皇帝之外,能比這兩位年齡還小者,并不多。
這些人更是經歷無數,于“鉆營”二字,更可謂是爛熟于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