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厚熜問出這句話,群臣就感覺到,皇帝根本無意給正德皇帝上廟號。
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要知道宗廟制度體系,只有祖、宗萬世不祧,可以享受皇家世代香火,可如果不是祖、宗,就百分百被祧。
雖然眼下人均皆有廟號,如此除去太祖、太宗不祧以外,都會依次祧遷。
按照正常程序,朱厚照上廟號,入太廟享受祭祀之禮,則只需要祧德祖朱百六,這樣正好九廟。
等到朱厚熜駕崩入了太廟,則會與朱厚照同室,作為陪襯,無須祧遷皇帝。
等到朱厚熜之子入廟,朱厚熜之孫繼位,則與明仁宗親絕,按照制度便祧遷朱高熾,這樣便保持太廟只有九室。
可如果朱厚照無廟號,祧遷完德祖朱百六,那么朱厚照在一眾廟號皇帝里面,變得極為顯眼。
如何朱厚熜是明孝宗子還好,這樣朱厚照因為沒有親絕,依次祧遷。
可恰恰并不是,而且又無廟號,祧遷朱厚照則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別看只是一個入不入太廟問題,并不值得如此小題大做。
可在古代宗廟制度之下,這不但不是小問題,還是天大的問題。
漢代為了宗廟,誰人被祧遷,可是爭了數十年沒有一個定論。
不給朱厚照廟號,那滿堂正德舊臣,日后有何顏面面對朱厚照?
有人憂,自然有人喜。
不怕朝堂起波瀾,就怕朝堂不起波瀾。
如果沒有波瀾,有心人又如何在皇帝面前亮相?
又如何讓皇帝記住自己?
嚴嵩當即搶在百官之前,拱手而答:“圣明天縱無過于陛下,此語《孔子家語·廟制》有錄,謂:‘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謂之祖宗者,其廟皆不毀。’”嚴嵩見到機會來了,毫不客氣搶答。
嚴嵩的搶答,同樣引起很群臣之中許多人不滿,但是眾人也無話可說。
天子垂問難道不答?
而且嚴嵩回答也是四平八穩,只是按照典籍敘說,并沒有故意引申他意。
群臣就算是有一萬個不滿,此刻也只能緘口不言。
一則嚴嵩沒有說錯一字,二則此乃皇帝咨詢,三則嚴嵩所答乃圣賢章句,群臣無有辯駁之地。
不能出言反駁嚴嵩,不代表群臣就不責怪嚴嵩。
說到底是皇帝在挖陷阱,可嚴嵩居然在此時遞上鍬,再好脾氣的人,此刻也不會無動于衷。
于是乎群臣怒視嚴嵩,眼中殺機騰騰,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一般。
可嚴嵩并不懼,蓋其自為官以來,一直潔身自好,連老婆都只娶一個,從來不曾沾花惹草,別人就是想要攻擊,那也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口。
而且此次皇帝突然提出這句話,分明是有大動作,如果此時不趕緊上車,更待何時?
只要自己借著皇帝信任,然后平步青云,那又何須畏懼一二同僚怪罪?
朱厚照有沒有廟號,與他根本關系不大。
其雖為弘治年間進士,但正德年間歸家十年,再次起復之時,也是一直待在翰林院編修一職沒動,除了正德十二年會試做過同考官,其余便再無寸進。
說句翻臉不認人的話,朱厚照與他并無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