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許久,林正陽終于轉過身來,笑問道: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
“趙軍曹,你的君子慎獨今在何處?莫不是在軍中待久了,如今也與我等軍漢同化了?”
“你看看,你現在穿著軍衣,配著腰刀,一臉滄桑,哪還有文人該有的風流氣?”
趙挺畢竟曾讀過幾年書,雖未曾進學,但品鑒之力仍在,乍一聽聞這等章句,就眼前一亮。
此世亦有儒學,但卻并非孔孟所傳,甚至與主世界的儒學毫無關系,只是道理都是相似的。
他反復咀嚼了這幾句話,口中喃喃道“與之化矣”、“君子慎獨”。
過了半晌方才醒轉,又是苦笑著搖頭,道:
“校尉大人何必戲我?我如今就是這軍中軍曹,哪里又是甚文人啦?”
他無奈地指了指自己,攤開手來:
“我這模樣,我自稱文人,怕是無人敢信了!”
“再者,就算我不從軍,不反這大楚江山,那大楚朝廷,也不曾于我有甚恩義。”
“寒窗苦讀六年,只取了童生,再想進學時,家中父母過世,族中舊人前來收債,將我家二十畝上好水澆地,抵債拿去,只剩下兩間舊屋。”
“族里尚無人為我說話,何況縣中?往日同窗閉門不見,狀師嫌我家貧,不肯幫忙,只好咽下苦果,背井離鄉,去投母家親戚。”
“這半道上,被強人搶去盤纏,淪為乞丐,可這處又鬧饑荒,誰家能有余糧施舍與我?”
“那時,饑寒交迫,倚在城墻下,奄奄一息,可有文人來接濟我?”
“我這半生,實在是不幸,如今投在軍中,能有一席之地,能吃飽飯,已經心滿意足······至于筆墨文章,已經看透了!”
林正陽來了興致,他還真不知道趙挺有這樣艱辛的過去,對他的心里路程也來了興致。
其實趙挺這番話,已經算是推心置腹,不是真正足夠親近,是不能隨便講的。
對林正陽傾訴這番苦水,實則已是在對他釋放善意,甚至隱隱有幾分投靠意味。
這就很不容易了。
別看趙挺沒有功名,就小覷他,一個人的才能是多方面的。
考不上舉,進不了學,只能說明此人不擅長此道,未必就是愚笨。
單以科舉定個人稟賦,實則必有遺漏,不過相較于其他選官制度,科舉已經算是先進。
這且不談,林正陽對趙挺還算滿意。
軍中登記造冊,記錄物資,以及俘虜名單,都歸軍曹管。
這軍曹是林正陽任命的,李家軍實并無此職,縱有,區區一個“隊正”是沒資格任命的。
當然,趙挺也不傻。
林正陽一走遠就開始提拔親信,排除異己,又攻破許多地方大族,聚斂糧草,還私下擴充兵力,搜集軍械······
樁樁件件,都不像是忠于李大帥的樣子。
這是要另起爐灶,自立山頭啊!
如此,他這樣一個誤上賊船的,該如何自處?
軍曹可是如此重要的職位,非是心腹,誰能掌之?
事后若是林正陽兵敗,他能對別人說,他不是林正陽心腹嗎?
說了,得有人信。
非是心腹,這等重要位置,說給你,就給你了?
常隊副如若活著,定第一個跳出表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