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如石卻沒理她,自顧自走到自己床邊,又放下了簾子,竟然連洗漱也是在自己帳內進行。
李植立即接上話頭,“……規矩太多了,甚至還會因為甲舍大佬的心情隨時增加,所以在書院里,只要記住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走一步路,少說多做便是。另外,書院內派系林立,鄉黨遍地,不同籍貫,不同出身,不同交際,都會產生一個新的派系,盛都派和海右派是實力最強的兩個派系,另外南方派系和北方派系也實力雄厚,還有很多人左右逢源……這些人占有很多便利,日常要注意避讓,不要觸了他們霉頭,也不要卷入其中,畢竟咱們身份低微,一不小心就會身處夾縫,十分為難……”
鐵慈聽得慢慢睜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朝廷里結黨歪風,已經刮到了象牙塔中了嗎?
她知道南地向來文風昌盛,占據科舉重頭名額,時間久了,南方派系官員漸漸把持了話語權,著力打擊北方派系,每年科舉的南北方錄取人數,更是很清晰地展示了這一點。
想來書院這種重要地方,免不了要成為南北派系爭奪的戰場。
但是人還在讀書,搞什么拉幫結派!這些人是國家培育的英才,日后的朝廷中流砥柱,現在就把精力浪費在傾軋博弈之中,那以后的朝廷,會成什么樣子?!
她知道書院也是小社會,甚至因為官宦子弟不少,可以算是朝廷的縮影,但是也沒想到嚴重到這種程度,和賀梓與她說的書院截然不同。
顯然這二十年間,書院被蕭家以及朝廷各懷心思的派系各種滲透,早已變了模樣,再也不是那個一心讀書,效法先賢,愿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頂級文學圣地了!
一瞬間鐵慈連自己的任務都忘記了,只恨不得一頓大耳刮子,先把這股歪風扇飛再說!
但是當務之急并不是這個,而是有很多生活上的難處需要解決。
鐵慈剛來時候也沒想到會住到大通鋪,現在就面臨著尷尬,眾人都在洗漱,她卻不能當眾處理。
田武早已脫了臭襪子,一雙大腳在盆里嘩啦啦地搓動,還招呼鐵慈:“葉兄弟,再不洗要熄燈啦!”
鐵慈應了一聲,卻道要去逛一下,便出了門,打算熄燈后摸黑洗洗好了。
赤雪丹霜自去了女院,一墻之隔,月洞門處有專門的婆子看守。
鐵慈剛跨出自己的舍間,在小廳里迎面便撞上有人進來,那人穿著教諭衣裳,團團臉兒,五官柔和,看見鐵慈便道:“葉兄弟是吧?在下陳卓霖,是甲舍的教諭之一。今兒舍監給你發的衣物用品少了些東西,我這里給你補送過來。”
先前舍監給鐵慈的用品,除了衣裳統一制作外,被子是最薄的,枕頭是最硬的,而且被子還疑似被人用過,邊角油膩膩的沒洗干凈。鐵慈本也不會用,是打算明天打發赤雪下山去采買的。
而此刻陳卓霖送來的被褥,卻厚實嶄新,似乎還曬過,仿佛還散發著陽光的氣味。枕頭床單等用具也都是新的。
她自來到書院,面對的大多都是惡意,這還是第一個表達出善意的書院管事級人物。鐵慈便笑著收了,正想試探問問是誰如此好意,陳卓霖便道:“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來的。在下在這書院雖然身份低微,倒也有些小權限。葉兄如果遇上什么為難,盡管來尋我便是。”
“你家公子是……”
陳卓霖又道:“我家老爺也讓在下帶話給葉兄,來書院是明智之舉,勝于在別處雜學歷練。請葉兄好好在此處經營,日后必有裨益。老爺及容家上下,在學院略有家底,愿為葉兄鋪路。”
鐵慈沉默半晌,抱著被褥,笑道:“既如此,請代我多謝首輔大人。”
陳卓霖含笑告退。
鐵慈唇角的笑意瞬間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