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一睜眼,腳下就是萬丈深淵,驚得往前一滑,腳下碎石簌簌掉落,她嚇得往后猛抓,倒也不記得要尋死了。
她驚惶地看著鐵慈,好半晌才勉強認出她是誰,“你是……”
“我真的很討厭動不動以死相逼的人。”鐵慈腦海中閃過某些紛亂的畫面,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冷意更甚,“很多時候她們根本不想死,只不過以此作為要挾愛她們的人的必勝手段,百試不爽,死得有癮。但如果真叫她們死,那是萬萬不肯的。”
“你……”
“你看看你腳下的萬丈懸崖,怕嗎?慌嗎?絕望嗎?”鐵慈道,“你知不知道,你以為的在書院就學的兒子,也曾腳下萬丈懸崖,也曾擔負重物走山路,也曾黑夜里獨自摸索,然后為你們母女點燃一室明燈。”
沈謐站在丈外,驀然濕了眼眶。
鐵慈拎著沈母,轉頭看沈謐。
“沈謐,我不會越俎代庖。今日你母親和妹妹都在這里,你是要繼續粉飾太平把她們護得風雨不侵呢,還是選擇說開一切,你自己選。”
你自己選。
做個圣父還是活人。
我不干涉你的自由。
但是你若還要繼續做圣父,那對不住,我要不起。
迎著她的目光,沈謐抬頭,他是聰明人,瞬間明白了皇太女的意思。
有的慈悲就是放縱,沒有誰該被誰保護得不知世事永遠天真。
她身邊如果留著這樣的人,會是隱患。
沉默半晌,他笑了笑。
“十八兄,我方才想拉母親避開,不過也就是為了到私密處,母子說清楚罷了。”
回到書院這些日子,他已經相通了。
選擇一個人背負一切,終有一日會被戳破,屆時難道就不是打擊了嗎?
既然是一家人,便該共同承擔,母親也不是溫室嬌花出身,自己又何必執著于盲目地獨自背負,在那里自我感動呢。
只是一直沒機會下山回家提及此事,然后今日非常不湊巧地撞上。
鐵慈滿意地點點頭。
沈謐聰明,市井磨煉得精滑玲瓏,卻又不失本性,她也不愿意失去這樣一個人才。
“既如此,我便再幫你一次。”鐵慈道,“沈謐若說有錯,那也就錯在只肯讓自己吃苦,也要護你們母女無慮無憂。”
丹霜上前一步,她早就忍不住了。
“聽說你也不是大戶深閨出身,如何竟被供養得如此不知事?你家既然獲罪,怎么可能沒有任何一個人落入奴籍?你和你女兒都沒事,那么是誰落入奴籍,沒想過嗎?”
沈母霍然抬頭,眼神震驚。
“為了不讓你們墮入風塵,他落了籍,退了學,做過車夫,做過小販,做過小二,學過仵作,和那些腐臭尸首,油膩臟污為伍,混跡市井之間,成了你和你女兒想都沒想過,日常見了都要捂鼻而過的那種人。”
“然后用賤役換來的錢,給你們營造一如往前的衣食無憂生活。慣得你們依舊嬌貴,請客吃個豆腐要百鳥腦子配,兩人出門雇個可以睡覺的大車,日常新鮮衣料隨時買,婆子也隨時使喚,感覺不到一絲淪落。還要告訴你們,那是書院學業優異得來的嘉獎銀錢。”
“你可知,你買衣料插戴付出的每一枚大錢,都沾著兒子的汗和血?”
沈母的眼神隨著這一句句話,逐漸迷亂,竟然連身在懸崖邊緣都忘記了,下意識跨前一步。
鐵慈猛地將她揪了回來,推回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