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嗯。”
他的下巴擱在她肩頭,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最近的位置,他為此朝思暮想,窮極手段,只求一顧而不悔。
如今真正抵達,他不知自己悔不悔。
是不擇手段只求一顧,一霎華年艷過一刻便滿足。
還是永久長立時光長流,等待或許有或許沒有的回眸。直到平靜過完這一生。
悔,或者不悔,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聲音漸漸清淺,風緩了步,蝶斂了翅,花歇了半卷。
“……我只恨你這一生沒愛過我。”
狄一葦沒有繼續回答。
她靜默垂目,在心里輕輕數他的呼吸。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這風再次卷了來,風里再沒有她熟悉的韻律和氣息。
她才道:“不。”
“我愛過你。”
“從未停止。”
“那日看見那絕色少年時,我說真好看。你就在我身后一步之外。”
“你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你會有什么反應呢?”
“你會不會吃醋呢?”
“會不會醋到夜晚沖進我的營帳,和我說些該說不該說的話呢。”
“就像那對少年少女一樣。”
“雖然并不希望,但其實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這一句,等了有十年。”
“到最后,我終于等到了你的反應。”
我等了這半生,等待你的勇氣,結果你的勇氣是那積蓄了十年的潮,日日空打堤壩,一旦沒堤,便是濁浪排空,當頭傾覆。
原來這就是命。
命運里寫滿了你我的糾纏,每一句都是不祥的讖言。
她垂下眼。
樓析在她肩頭沉睡,肌膚冷白,長而密的睫毛低垂,抵著她的頸項。
她偏頭,輕輕吻了吻他的睫。
有人走上來,輕輕接過了樓析。
“把他葬在山頂。”
“是。”
狄一葦不再說話,也不再回頭,她緩緩向鐵慈走去,踏著一地的紅,那艷色里有蕭家親軍的血,也有樓析的。
萬軍無聲,看著他們的女指揮使,一步一步,寬大的衣袖垂下,露出一點刃尖,隨著她的步伐,一滴,一滴,滴著濃稠的血。
鐵慈沉默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恍惚里覺得,有什么已經結束了。
那個逝去的時代里,有少年熱血,有沙場同袍,有生死交托,有沉默相守,有一個人一生里最燦爛最鮮活的印記,在那片黝黯血色的天地里,如長明之燈,微光永亮。
然后某一日,她俯身,低頭,輕輕一吹。
舊事成劫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