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有仆傭列隊而過,都斂裙低頭急走小碎步,目不斜視,卻知道她站在那里,經過她的時候齊齊偏身一禮,低頭彎腰的角度完全一致。
這是王府的規矩,不能抬頭看主人,更不能和主人交談,但也不能不行禮。她覺得這些仆人們很神奇,是怎么做到不抬頭卻能看到主人在哪的?
剛嫁來的時候她寂寞,和小丫鬟搭話,害人家被打了板子,后來她也不搭訕了,對著那一排機械行禮的仆人,淡淡地抬起下巴就夠了。
越過仆傭們彎下的背脊,可以看見一重又一重的月洞門,層層疊疊仿佛沒有止境,每次她走入其中都會有一種恐懼感,仿佛那是個沒有盡頭的迷宮,進去了,這一生就耗在里面了。
她又想到了葉辭,哦不鐵慈,她所在的是比昭王府更深更廣更可怕更壓抑的庭院,她是怎么在那樣的地方養成那樣博大明朗的性子的?她來蕭府兩月,來昭王府不過三天,已經覺得要窒息了。
當初,和鐵慈在海上大船上的日子,多么快活啊。
哪怕是嚇尿了的鬼島,現在想起來也充滿了魅力。
她身后,蘭仙兒悄然佇立,她看起來比蕭問柳更能適應深宅大院的生活,完全像個本分恭謹的侍女。
“夫人,該回門了。”
蕭問柳將鐵凜的披風隨手往欄桿上一擱,下了臺階。
車馬和禮品已經備好,蕭府離昭王府不遠,相隔三條街。
馬車出門去,前后都有護衛,蘭仙兒陪她坐著,守著簾子不許她掀。
今日街上卻有些奇異,人比往日少,卻有幾家店門口鬧哄哄的。
馬車忽然停住,過了會兒,護衛隊長前來稟報:“世子妃,前頭田記忽然降價酬賓,來買的人太多,堵住了路,咱們是否繞道而行?”
“田記?”蕭問柳記得田記的牛肉干非常好吃。
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聽鐵慈提過田家的繼承人,在躍鯉書院和她是同舍的同學。
“夫人和祖母都喜歡田記的牛肉干,正好著人去買些。”
車子就停了下來,反正時辰還早,蘭仙兒下去買肉干,隊伍卻長,因為擠得太厲害,好幾撥人在吵架。
蕭問柳掀起簾子,看見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廝丫鬟被擠到旁邊,一臉焦急。只有蘭仙兒走過去,毫不猶豫擠入人群,蕭問柳親眼看見她帶著跟的繡花鞋在前面一個大漢腳上碾下去,又將一個婆子撞開,有人揪住她吵架,沒幾回合就訕訕退開。
蕭問柳笑著放下簾子。
就知道蘭仙兒平日里的溫良都是裝的。
一個淪落風塵的時候都敢揍軍爺的女子,怎么可能到了她身邊就良善了。
只是田家這忽然的酬賓有點奇怪,又不是開業,也沒有競爭對手,好好的酬賓做什么?
田家繼承人是皇太女同舍……和鐵慈有關嗎?
鐵慈回來了嗎?
蕭問柳并不清楚這幾日朝廷發生了什么,這些事蕭家和昭王府都不會和她說,但是很明顯有大事,鐵凜這幾日魂不守舍,焦灼和興奮交織的神情她都看得出來。
簾子掀開,蘭仙兒已經回來了,頭發都沒亂,只臉有點發紅。吵架吵興奮的。
她湊到蕭問柳身邊,輕聲道:“我問了一個店伙計,他說他家少東家回盛都了,剛回來就下令降價,不是這一家,是整個盛都七十二家店鋪一起降,消息傳開都搶瘋了,田家這回得虧多少,伙計都快哭了。”
“為什么忽然要降價?”
“夫人,奴婢還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皇太女快回京了,禮部天天帶人在城外等著,禮部等著就等著,偏還調動了三大營在城外層層布防,還召集了很多百姓天天在城門守候。不過今日田家忽然降價酬賓,城門口的百姓都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