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著口鼻獨自步出梅府的大門,就見門前的空地上空無一人,自己攜來的十幾個巡丁,全都遠遠的躲在遠處的樹蔭底下,站沒站像坐沒坐像的一派散漫模樣。
見狀,陳垨本就皺著眉頭的愈發擰成了川字。
若在大理寺事件之前,這些巡丁斷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懈怠
然而在大理寺事件之后,上司同僚當中多有埋怨他的聲音,有人憤慨于他當時的做法,有人嘲笑他竟被粗鄙之輩蒙蔽,還有人干脆懷疑他首鼠兩端。
這些冷嘲熱諷伴隨著排擠持續至今,已經徹底將能力有限、立場不堅的標簽釘死在陳垨身上,也幾乎堵死了他未來上進的可能。
連帶的,這些巡丁們的態度也是大不如前。
原本陳垨還想著找個機會殺雞儆猴,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知道,他陳某人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任誰都能上來踩一腳的。
但現如今陳垨卻懶得再理會這些瑣碎,遠遠的吩咐一聲,讓巡丁們按照平日里的路線繼續巡邏,便大步流星轉過街角,尋至一輛毫無標識的樸素馬車前。
他剛要對著車上拱手作揖,就聽里面有人吩咐道“上來說話。”
陳垨聞言繞到了車后,見彼處早已擺好木梯,正準備提起官袍下擺拾級而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在地上狠狠搓了幾下鞋底,這才蹬蹬蹬上了馬車。
就見馬車最里面,正端坐著一位五旬開外的清瘦老者。
“恩師。”
陳垨對那老者深施一禮,稟報道“那梅廣顏初時有些疑慮,不過事到如今,他除了奮勇向前也別無他法,故此最后還是應下了。”
這清瘦老者,正是陳垨高中進士時的主考官,同時也是先前周隆一案的幕后主使,禮部左侍郎張秋。
“嗯,坐下說。”
張秋淡然的一指身旁,又教訓道“你這急躁的毛病也該改一改了,若不然大理寺之事未必后無來者。”
“恩師教誨的是,學生日后定當牢記在心。”
陳垨屁股剛粘在座位上,聽到這話忙又站起來躬身受教。
“坐、坐。”
張秋又抬手虛壓了兩下,陳垨這才再次落座。
因這句批評,陳垨原本不想再搶先開口的,但看自己這位座師低垂眉眼,半天也沒個言語,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打探道“恩師,敢問學生何時響應彈劾為好”
雖是盡量小心翼翼,但他言語間還是透出了按捺不住的亢奮。
在陳垨看來,張秋這次將計就計拋出世宗朝舊事,實在是神來之筆
根據暗中調查的結果,那將世襲爵位傳給焦順的焦大,曾拒絕過世宗皇帝登基之初的封官,更曾不只一次為太祖皇帝喊冤叫屈。
而世人誰不知道,焦順當初就是靠一本太祖語錄,才得以在工部立足的
兩件事情前后對應,足以證明焦順有動機構陷世宗皇帝,為太祖皇帝張目
更妙的是,此事涉及國本之爭,即便皇帝有心袒護,太上皇也絕不會坐視,到時候只需一個莫須有的嫌疑,那焦順不死也要脫上一層皮
自己則可以憑此一雪前恥挽回清譽,甚至在官場上更進一步
凡此種種,怎由得陳垨不激動
這時張秋抬眼看了看陳垨,依舊淡然的拋下三個字“且不急。”
只這三個字,陳垨卻登時急了。
讓他把這套罪證交給梅翰林,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誰都看得出皇帝對太祖的崇拜,如今拿太祖做由頭去針對皇帝最寵愛的幸臣,這跟在太歲頭上動土也沒什么區別。
故此陳垨壓根就沒想過要搶這頭功。
但再怎么,也應該比其它人快上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