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絮絮叨叨,那梅寶森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逆子原以為父親被奪情之后,一家人就能留在京城了,誰知梅廣顏雖然分身乏術,卻派了他一路扶靈南下,代替自己在老家守孝。
這讓梅寶森百般不甘,偏又找不到理由推脫。
他悶著頭腹誹了半天,腦中卻突然冒出一個絕佳的主意,于是忙開口道“父親,兒子畢竟年輕識淺,若除了紕漏,豈不令祖母在九泉之下難安何不讓母親跟著兒子一起南下有母親在老家主持大局,父親在京城也能安心為皇上效力。”
說著,便不覺又偷眼打量母親,因熱孝未除,小鳥依人的梅夫人渾身裹素,臉上雖帶著一抹憂愁苦色,卻非但無損顏色,反而愈發顯得我見猶憐。
梅寶森不由得暗吞了口唾沫,心說常言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自家老子雖還活的好好的,但遠隔千里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
屆時母親自然就
“嗯”
梅廣顏哪知道兒子存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聽他說的也有些道理,便忍不住捋須沉吟起來。
“不可”
梅夫人卻是嬌軀微顫,旋即一口否決。
若兒子不曾露出狼子野心,她多半會主動要求跟著兒子回江浙老家避禍。
但見識了梅寶森的真面目,她又怎會不知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故此她寧愿留在京城與那餓狼周旋,也斷不肯隨這不孝子南下
那樣,她雖失了貞潔,至少還存了人倫。
“嗯”
梅廣顏聽了這話,立刻滿臉不快的看向了妻子,他雖還沒下定決心讓妻子也跟著南下,卻由不得妻子主動拒絕此事。
“老爺。”
梅夫人在他的注視下有些慌亂,但還是勉力抬頭與其對視道“您這陣子茶不思飯不想的,眼瞧著一日比一日消瘦,我在京城里還照管不過來呢,又怎能放心離開”
見妻子是舍不得自己,而并非不愿意扶靈南下,梅翰林這才面色稍霽,搖頭道“我又不是寶森,難道還能照顧不了自己安葬母親是大事,若只他一個半大孩子”
“不是有幾位族兄在家嗎”
梅夫人打斷了他的話,據理力爭道“屆時老爺不在場,我出面反倒頗多不便。”
“這不是還有嬸嬸們”
梅寶森在一旁忍不住插口,可說到半截就又被梅夫人給打斷了“好了,老爺,時辰也不早了,您不是要去工部拜見那焦祭酒嗎”
工學如今尚在圖紙當中,作為第一個,也是唯一
一個被明確調任貶官工學的人,梅翰林原本并不需要這么早就去拜見上官。
但經他和兒子這一對臥龍鳳雛的分析,已經認定了皇帝派他這個和焦順有仇的人去工學,必是希望他能從旁制衡監視焦順。
既如此,那自然是要盡早赴任,充分的參與到工學的籌建當中,才能不負皇上重托。
聽妻子提醒,梅廣顏側頭看看墻上的掛鐘,嘆了一口氣,又畫蛇添足的整了整冠冕道“罷罷罷,梅某便為了社稷,再去忍辱負重虛以為蛇一番。”
說著,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門,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
而他前腳剛出門,后腳梅夫人就冷了臉,咬牙怒瞪兒子一眼,轉身回到里間重重關閉了房門。
梅寶森見狀,臉色登時也垮了。
心道母親如此提防戒備,只怕短時間不會給自己下手的機會。
罷罷罷,自己干脆回老家蟄伏兩三年算了,到時候母親多半已經淡忘了舊事,父親也會用愈發衰老不堪,少了疼愛滋潤的婦人,想必也更容易下手。
幻想著自己翌日王者歸來的戲碼,梅寶森臉上又浮現起志得意滿的笑容,卻全然沒想過自己的設想非但完全不現實,還早就已經被人中途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