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賴慕榮兩次斷腿時,薛大頭都不曾閃避,等帶著一身血腥回到家中,登時就驚動了闔家上下。
薛姨媽滿口‘我的兒’,幾乎當場落下淚來,直到再三確認兒子并未傷著,這才又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
寶釵在一旁卻并未松懈,急忙追問這血腥的來龍去脈。
薛蟠倒也不瞞著,拿出‘老書迷’的架勢,將個官窯的茶盞當成驚堂木,繪聲繪色的描述了:
賴慕榮借錢奪爵,焦順逆風翻盤,以及賴大眼睜睜瞧著自己兒子被打斷雙腿,卻偏偏無能為力的惱怒與悲哀。
說到賴慕榮指證自己時,他破口大罵賴家奸猾;說到焦順舉凳斷腿時,他又洋洋自得,宣稱自己從中出了分力,且表現得比那賈蓉、賈薔硬氣多了。
他肆意的宣泄著情緒,全然沒注意到薛姨媽滿面愁苦的掩住了心尖,薛寶釵也是緊咬著銀牙,把那帕子絞成了麻花。
她母子二人一門心思,想著施恩拉攏來家,誰成想薛蟠背地里,竟卷進這等事情里去了!
都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可對來家而言,這爵位怕不比財路金貴百倍、千倍!
如此一來,把先前的恩德交情全抵了,怕都還遠遠不夠!
現如今涉及其中的三家,賈珍地位權勢最高,故此只是丟了顏面,又被焦順捏住了把柄;賴家身份最低,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焦順和賈珍打斷了雙腿。
那么薛家呢?
難道就能輕飄飄的,當做無事發生一樣?
尤其聽薛蟠的描述,他竟是主動上前幫著懲治賴慕榮,如此一來非但和焦順結仇,甚至還大大的開罪了賴家!
“哥哥當真糊涂!”
薛寶釵一時也顧不得長幼有序,急道:“如今這府上最有權勢的兩家豪奴,全都被你給得罪了個干凈,往后咱家還怎么在這府上容身、立足?!”
“這有什么。”
薛蟠卻是滿不在乎,扁嘴道:“那賴家刻意坑害我,我難道還要供著他們不成?至于那來……那焦順,妹妹且放心一百個心,等我備下重禮,明兒就去給他賠個不是!”
這豈是賠句不是,就能輕輕巧巧了事的?!
寶釵還待開口,薛蟠卻一疊聲的討饒:“好妹妹,你好歹容我去洗一洗,換身趕緊的衣裳再來說話,不然這身上都要餿了。”
薛姨媽最是心疼兒子,雖知道這事兒極為不妥,還是連忙讓人準備沐浴要用的物事。
等薛蟠沒事兒人似的去了,寶釵又生了一陣子悶氣,這才向母親提議道:“媽媽,現如今要安撫那來……焦順,怕也只能把香菱送去了。”
“屆時再帶上那五千兩銀子的欠條,左右這銀子咱家也未必能討得回來,索性做了人情賠禮,也免得再和賴家正面沖突。”
薛姨媽聞言苦笑:“那銀子的事情也還罷了,可這香菱……你哥哥又怎肯答應?”
“媽媽方才難道沒聽出來么?”
寶釵苦笑道:“方才哥哥提起焦順時,全不似往日那般厭惡,反倒頗有幾分欽服的意思——哥哥對這等好勇斗狠之徒,總是青睞有加,長此以往卻怕……”
說到這里,她也怕一語成讖,故此忙收住了話頭,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