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原就為此煩惱,見她這般心下愈發不快,索性起身指桑罵槐道:“你們先坐著說話,我去瞧瞧雪雁那蹄子怎么回事,燉一碗燕窩湯而已,竟似是淹死在砂鍋里了!”
說著,一陣風似的到了外面。
她順著游廊繞到背風的紅泥小火爐處,劈手奪過雪雁手里的扇子,沖那火爐狠命的搖。
雪雁見狀,不由詫異道:“姐姐這又是跟誰置氣?不在里面作陪,偏跑來我這兒挨冷受凍的。”
“還能是哪個?”
紫鵑冷笑:“邢姨娘身邊這幾個都還好,偏只一個玉釧陰陽怪氣的,我實在看不得她那幸災樂禍的嘴臉——倒像是姑娘和二爺鬧了不快,她就能落下什么好處似的!”
雪雁卻不順著她,搖頭道:“她好端端的死了姐姐,心下若不記恨寶二爺,反倒奇怪了。”
話趕話說到這里,雪雁略一遲疑,忽又咬著下唇道:“依著我,索性就這么斷了才好,憑姑娘的出身品貌,又何苦栓死在那一棵樹上!”
紫鵑手上的扇子一滯,回頭瞪著雪雁呵斥道:“這時候你還裹亂!那日要不是你,姑娘和二爺也未必就會落到這步田地!”
雪雁平素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如今卻是不閃不避,直視著紫鵑道:“我知道姐姐自小長在這府里,眼里心里也只一個寶二爺,可難道你就忍心把姑娘往死路上引?!”
原著當中,戲份大多都在紫鵑身上,甚至還單獨占了一個《慧紫鵑情辭試忙玉》的章節名。
與之相比,年紀較小,又出身林家的雪雁,就沒多少出彩的地方了,似乎只是林黛玉身邊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普通龍套。
然而書中某些不起眼的細節,卻體現出她其實也是個聰慧早熟的。
譬如‘雪雁婉拒趙姨娘借衣’一節,她事后對紫鵑道:【我想他們一般也有兩件子,往這地方去恐怕弄壞了,自己的不舍得穿,故此借別人的。
借我的弄壞了也是小事,只是我們,他素日里有什么好處到咱們跟前,所以我說:‘我的衣服簪環都是姑娘叫紫鵑姐姐收著呢。如今先得去告訴他,還得回姑娘,費多少事呢。誤了你老人家出門,不如再轉借吧。’】
這一段兒話借力打力,通篇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更體現出她心里實有親疏遠近、趨利避害的盤算。
先前因林黛玉的未來歸宿,眼見是要落在榮國府里,她一來爭不過紫鵑這樣的地頭蛇,二來雙方的基本利益也并無沖突,故此便處處以紫鵑馬首是瞻。
可如今眼見得木石前盟成了明日黃花,雪雁的心思已經開始活動,紫鵑卻依舊死抱著不放,故此兩人明里暗里也就起了隔閡。
上回在寶玉面前,雪雁算是‘初試身手’,這回則是干脆直接跳了反!
紫鵑冷不防被她當面頂撞,一時恨不能把扇子砸到雪雁臉上去,霍的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怒視她道:“你說什么呢?再說一遍試試!”
雪雁也緩緩起身,雖矮了紫鵑半個頭,卻也是怡然不懼與其對視:“我當姐姐是自己人,說的自然也都是苦口婆心的實在話!”
“你……”
紫鵑狠狠摔了扇子,正要與雪雁論個短長,忽又見一個眼熟的丫鬟,探頭探腦的往屋里張望。
她略一回憶,突然指著那丫鬟問:“這是不是寶姑娘屋里的?”
雪雁因擠不進大丫鬟圈里,對這些小丫鬟更為熟悉,當下便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二人再顧不得爭吵,忙如臨大敵的迎了上去。
照例是紫鵑開口發問:“你是寶姑娘屋里的吧,來我這兒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