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來越毒,長長的求簽隊伍似乎并沒有向前挪動的跡象,孫嘉柔身子羸弱,在太陽下曬久了,幾乎快要站不穩,便在婢女的攙扶下先到一旁去休息了。夏侯紓也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后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看,只見晴空如洗,萬里無云,連只路過的飛鳥都沒有。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躲在陰涼處吃點冰鎮的果子消遣時光。可是護國寺山高水遠,別說什么冰鎮過的果子,連一絲涼風都沒有。百無聊奈,夏侯紓便伸著脖子左顧右盼,無意間瞄到不遠處濃蔭如蓋的百年菩提樹下,宣和郡主跟劉夫人正悠閑的喝著茶,言笑晏晏,好不愜意。
曬了那么久,夏侯紓感覺自己的嗓子里都要噴出火來,便也顧不上求簽,大大咧咧的走到樹蔭下讓侍女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看到女兒突然回來了,原本跟劉夫人聊得正熱絡的宣和郡主楞了一下,看著女兒疑惑地問:“紓兒,好好排著隊你怎么回來了?”
夏侯紓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揮揮手大言不慚道:“母親,求佛問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不求也罷。”見眾人一臉驚訝,她又繼續解釋說,“佛家常言,世人營營擾擾,如溺海中,而佛以慈悲為懷,普欲度脫一切眾生。既是如此,佛祖必然也不忍心看到我等頂著烈日前來上香。酷暑難耐,我們一路跋涉,還是趁早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吧。”
“阿彌陀佛!小女年幼無知,口無遮攔,罪過罪過!”宣和郡主聞言大驚失色,捂了捂胸口,連忙雙手合一朝大殿方向拜了拜,態度誠懇又謙卑。告完罪,她又回過頭來看著夏侯紓斥責道:“紓兒,佛門凈地,不可胡言亂語!你方才的話若是佛祖聽到了,只怕是要怪罪的,還不趕緊向佛祖請罪!”
不過是尊貼了金的泥菩薩而已,那就讓他怪罪吧。夏侯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繼續喝茶。
“紓兒,求簽要有誠意,你且再去排著吧。”宣和郡主突然正色道,“我便在這里等你,你何時求到簽,我們何時去禪院歇息。”
夏侯紓聞言差點被茶水嗆到。她抬眼看了看母親,又轉頭瞪大眼睛看著那不知何時又多出來的香客,恨不得找個地縫遁了萬事大吉。奈何宣和郡主年輕時經常跟著夏侯淵行軍打仗,信奉軍令如山,向來說一不二,整個越國公府就沒有人敢正面違抗。如今就在母親眼皮底下,夏侯紓也委實想不出什么陽奉陰違的法子,只得滿懷怨念的回去繼續排隊。
差不多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夏侯紓才進到香火繚繞的大雄寶殿。
殿內金碧輝煌,高至屋頂的金身如來盤坐在金蓮上,面部豐腴而慈祥,似在笑納世間百態。兩側十八羅漢塑像身軀魁偉、造型優美、神態各異,栩栩如生。夏侯紓滿頭大汗,兩腿無力的跪在蒲團上,只想對著蓮花寶座上笑容可掬的佛祖翻白眼。不過大庭廣眾之下,旁邊還有那么多念經的小和尚看著,她也不敢明著胡來。這才擺正姿態,深吸一口氣,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又在蒲團上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后看向供臺上的簽筒。
站在供臺前的大和尚并沒有看到夏侯紓之前對佛祖的無理之舉,規規矩矩地朝著她作了一個揖,方問:“施主欲求何簽?”
夏侯紓抬頭見大和尚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又一臉虔誠,頓時心生敬畏,再也不敢造次。她仔細想了想,求簽是母親提議的,她自己似乎并無所求。可是母親為什么要讓她來求簽呢?隨后她轉頭看向大殿外,恰好看到宣和郡主已經結束了與劉夫人的寒暄,正緩步向大殿走來,遂微笑道:“那我就替母親求支平安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