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如往日,張燈結彩,滿目熱鬧。
昨兒個城里還來了個高蹺隊,再有什么變臉的,吐火的,舞龍舞獅的,連唱京劇的戲班都出來亮相了,沿街走,那是鑼鼓喧天,吆喝四起,大人小孩都跟在屁股后頭,一個個攆的灰頭土臉的也還咧嘴大笑,好不熱鬧。
直到日漸西山,黃昏初降,進城趕集的百姓才意猶未盡的頂著風塵,迎著紅霞往回趕。
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城的人流里,蹦出個半大的小子,穿著舊衣,頂著一張京劇臉譜嘴里哼著戲文,腳下又蹦又跳,活像是只泥猴,把身旁的男女老少逗的直樂。
可時間不長,剛出城沒走多遠,后面就見倆漢子快步追了上來,二人頭戴氈帽,腦后各有一條黝黑油膩的發辮盤在脖頸,穿的是緊身的勁裝,腳踩棉靴,腿肚子上綁著綁帶,腰間勒著褲帶,上身裹了件發黃老舊的羊皮裘,一張臉黝紅粗糙,嘴唇迎風裂著血口,滿身的風塵,看著就像身后那座落在夕陽里的城,粗糲。
一行人臉色俱是為之一變,這年頭,攔路打劫那是常有,更甚者流竄鄉里,光明正大的洗劫百姓,眼見二人攔路,所有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見一群人畏畏縮縮,兩人中一大臉闊腮,眉角有著刀疤的漢子嗤笑一聲。
“慌個球,老子可不是來截道的!”
出城的人里有不少漢子本來還想搭個腔,壯壯膽氣,可等看著刀疤臉一抬左胳膊,腋下露出來個東西后,頓時臉色慘然,一個個就像是遇到鐘馗的小鬼,哆哆嗦嗦,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只說那是何物?
一把刀子。
那刀制形奇特,刀脊筆直,刃口帶弧,長約兩尺有余,寬不過兩寸。
這在三秦地界可是有個特殊的名頭。
“關山刀子!”
眼前這人竟是個刀客。
“都碼好了,放寬心,爺不貪財害命,就是有只耗子藏在你們里頭了,人找到我們就走!”
刀疤漢子說話間已到了近前,隨手扯過一老漢懷里包好的豬頭肉,大口就嚼了起來,一雙陰鷙的眸子,如鷹如隼,在人堆里來回打量。
他嘴里邊吞咽著肉,邊含混說道:“小東西,爺知道你躲在里面,識相的乖乖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不然等逮住,我非得把你剝皮填草了不可!”
刀疤臉話只一說完,他驀的臉露笑意,嘴上冷冷道:“跑,繼續跑,讓老子在城里尋了你七天,你今天要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得了,我他娘“李”字倒著寫!”
卻見出城的人里,先前那唱著京劇戲文,逗人樂的小子這會兒已腳步飛快的朝著不遠處的老樹林里逃去,連滾帶爬,腳步飛快,活像是一只兔子,頭也不回的就一溜煙扎了進去。
瞧也不瞧剩下的人,兩個攔路客各自面泛冷笑,已快步追了上去。
數九寒天,不光人難熬,連草木也是如此,枯榮有數,到了這個光景,早已落的光禿,多是剩下些老木枯枝,不見半點生機,荒涼無比;加之橫死之人太多,故而這野地荒林里多見墳包四起,白骨尸骸,紙錢蠟燭隨處可見,觸目驚心。
前些天不還下了場大雨,把不少草草掩埋的尸骸沖刷了出來,如今再經過幾番日曬,簡直是臭氣熏天,后又被鳥啄狗啃,以致每到夜里,四野的鬼火,有時趕夜路的興許還能撞見條出林的野狗嘴里叼著顆啃的血肉模糊的人頭,能把人當場嚇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