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高拱認為這種貶謫自己的行為比直接罷黜自己還要過分,因為自己還要回到官場,受盡冷嘲熱諷,而不能體面的離開。
高拱和張居正等不知道朱翊鈞的意圖,這也是很正常不過的事。
受限于這個時代的眼界,許多人都不會想到未來的世界是海洋的世界,未來的財富增長極都在海貿上,甚至都不知道大明從現在開始已經大量接受來自海上的白銀,從而產生巨大的社會變化。
在高拱被宣旨貶官的第二天,按照慣例,離京官員都要來辭朝。
所以,朱翊鈞因此特地面見了高拱,還屏退了左右。
看著匍匐在自己面前的高拱,朱翊鈞不由得想起了數日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詞說自己托先帝重任而不肯服軟的高拱,一時便笑問道:“高拱,你可知你為何會敗給馮保?”
“罪臣忤逆上意,自知已有今日!”
高拱回道。
“原來你也明白,那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忤逆朕!你是不是,真覺得朕是十歲幼主,好欺負嗎?”
朱翊鈞冷言問了一句,此時高拱心情失落,自信心如潰堤之穴,一瀉千里,無疑正是他在高拱面前立威的好時候。
高拱一直以為是因為張居正勾結了馮保才導致自己功敗垂成,但此刻聽朱翊鈞這么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就以頭碰地道:“罪臣該死!”
“行了,猶如你自己所言,你可是輔政大臣,朕怎么敢殺你,再說朕殺了你有什么用,能讓大明國泰民安嗎!司禮監與內閣皆是天子所立,非國憲所立,亦非祖制,無論你內閣奪司禮監之權,還是司禮監奪內閣之權,都是禍亂之始!你記住你不是敗給馮保,也不是敗給張居正,而是敗給了朕!敗給了這個制度!”
朱翊鈞斬釘截鐵地這么一說,高拱整個人頓時就愣住,猶如被雷擊了一般,開始知道眼前這位小皇帝非一般小孩,能有如此見識,說明自己已經真的犯了極大的錯誤。
“陛下年少聰穎,目光如炬,洞曉時局,臣不勝驚駭,亦無甚欣慰,大明能有陛下,即便高拱立刻身死也無憾事也,陛下何不殺了臣,以立君威!早掌大權!”
高拱繼續求死,在他看來,既然皇帝陛下早熟睿智,欲獨攬朝綱,他倒也不惜獻上人頭,以避免天下為權臣閹宦所趁。
“讓朕不能獨秉朝綱的不是你高拱,而是你背后的整個文官集團,整個儒家體系,所以,朕殺你也無用,甚至殺了馮保、張居正也無用,朕現在只想問你,你可知朕貶你去漳州是何用意?”
朱翊鈞問道。
高拱有些驚駭,他沒想到眼前這位十歲小皇帝會對時局看得這么清楚,以至于當朱翊鈞問他如何看待被貶官漳州的話后,他也不由得開始思索起來:
“隆慶元年,大行皇帝應福建官員所請,開放海禁,設海登縣,并以漳州府海防同知管理督餉館收海貿之稅,如今陛下派自己去月港,明顯是讓自己管理海貿,可管理海貿能有什么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