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朱翊鈞自己知道,自己這個皇帝想要靠對儒家的信奉與推崇是不可能讓所有官員都清廉如水,竭忠愛民的。
因為人有私心,人欲是滅不了的。
所以,朱翊鈞一邊在按照儒家理論做一個文官心目中的“明君”,一邊則在開始細細思量如何讓這個帝國的人相信法制,并認識到以道德治國的弊端。
“先生此言,讓朕有一疑惑之處”,講讀結束后,朱翊鈞有疑問的時間,他并沒有浪費這個時間,現在馬自強講讀完畢后,他便問了一句。
馬自強拱手而回:“陛下請問。”
“有兄弟二人爭一物,若為仲裁者,是屈其弟還是屈其兄?”朱翊鈞問道。
“當屈其弟”,馬自強回道。
“若子殺人,為母者當隱否?”朱翊鈞又問道。
“當隱!”
“如若子殺父呢?”朱翊鈞再問道。
“不當隱”,馬自強回道。
朱翊鈞又問:“為何?”
“陛下今日之疑惑與‘溺嫂援手’同也,昔日,孟子與淳于髡辯,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如今陛下所問,亦是禮與權之別也!”
馬自強道。
“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是故,陛下當推行仁道救天下也!”馬自強繼續回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心想這還挺有意思,敢情這儒家治國理念還是有變通之處的嘛,難怪滿清入關后,衍圣公一家未守臣禮,想必也是因為權也!
朱翊鈞繼續問道:“前日有官員上奏建議起用俞大猷教習朕武事,以強健體魄,通曉兵事,先生便上了一疏反對此議,言為君者當重在施仁政,修武乃將者之業,朕覺得先生說的也有道理,但朕欲施仁政于天下,便不能不強健體魄,而外虜內寇亦需提防清剿,朕不能不曉兵事,故施仁政雖為禮,然習武事也當為權也!先生覺得然否?”
馬自強沒想到被十歲小皇帝問了進去,只得點頭稱是:“臣迂腐,未懂陛下與元輔之苦心。”
“馬先生不必如此,然群臣中難免有不明中,故朕希望,馬先生為此撰文向天下人剖析之,以解天下人之惑,不知馬先生可否?到時候署馬先生之名,由司禮監經廠刊印,以發天下!”
朱翊鈞這么一說,馬自強冷汗直冒,心想:“這如何能行,自己要是寫這種支持陛下習武事的文章發行天下,只會被天下文士罵為名教叛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