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和在他面前有些拘謹,規規矩矩地回答道:“李伯父,魚還有,今日來是阿爺交代,有事相商,這是楚世叔,您便跟他談吧。”
說完看了看楚天舒,見他使了個眼色,便如釋重負地躲到了他身后。
楚天舒上前一步,叉手作揖,開口道:
“李掌柜,愚乃張大哥遠親,現下在歸云居幫忙。近日店里生意繁忙,用料頗多,大哥脫不開身,便差遣我來與李掌柜商量訂貨一事。”
李興和走出柜臺相迎,歸云居近日訂貨有所上升他是知道的,但如若要再加訂貨,將數目報過來即可,何須專程上門?但若不止是訂貨,而要商量貨價,怎么又只派了個毛頭小子過來?
聽張小和叫他世叔,他又口稱張百齡為大哥,那這輩分倒是不低,可年紀嘛……許是臉嫩罷!
如此想來,他便放下疑慮,帶著二人到后邊靜室說話。
進屋先入眼的便是一幅紋繪瑟瑟幕錦屏風,屋里點有熏香,沖淡了店鋪周圍的魚腥味,幾案上擺著一盆菖蒲,很是精致。
李興和與楚天舒閑談幾句,等茶上來喝過一盞,便把茶杯向前略略一推,示意要談正事了。
楚天舒便也放下杯子,正襟危坐,搶先開口。
談生意,有時講究后手,有時講究先手,在自己有較大把握的時候,盡量還是先聲奪人,不要讓對方開口。
“李掌柜,我今天來,你想必也知我意,實話報于你,歸云居近日新菜迭出,客流已非往昔,僅魚肉日例一項,所費便已超出上月近七成,此事你可查往日賬目,便知我無虛言。”
李興和微微頷首,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其實楚天舒是沒有資格坐在這里喝茶的,他也是看出了近日來歸云居的潛力。
“但我此前差了伙計打聽,方才知道歸云居在貴處采買的均價,比其他散客還高。張大哥仁厚,覺得李掌柜您足斤足兩,質量又有保證,愿意讓利于你,但我今日還是斗膽問一句原因,不止掌柜的可方便?”
對于定價一事,李興和自然清楚,這張百齡素來性子柔軟,與人為善,說的不好聽,就是好欺負,哪怕魚鋪這邊出價出的高,但只要送貨時挑些好的送,他往往也認下了。長此以往,魚鋪與酒樓的位置儼然顛倒,甚至有時市情不好,魚鋪主動降價,張百齡還要感嘆一番。
事實如此,話卻不能這么說,他斟酌了片刻,在腦中劃去了幾條破綻比較明顯的理由,同時也做好了少許讓利的準備。
“楚郎說的,我是知道的。固然,如歸云居一般的酒樓采買,相對小客,價不應貴。但兄也坦言,歸云居的采買數目,比之其他酒樓,實在還是少的。且我與張兄相交已久,送與酒樓的魚貨,其品質要高出旁人不少,這點你大可與張兄確認----但話雖如此,并非就說楚郎所言荒謬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起楚天舒的表情。
如果是商界雛兒,自己提出的觀點被對方一通反駁后,陡然間對方又回轉過來,留下余地,此時即使不露喜色,也應該有所關切。
但楚天舒自始至終面色平淡,用一種真誠而坦蕩的眼神直視他雙目,見他停頓了一下,便略一點頭,示意自己聽明白了。
僅此而已。
“……話雖如此,也有我疏漏的地方。不瞞你說,我白手起家,有這一份產業,靠的是銳意進取,不斷去開辟市場,引來新客,故此時所思所想已形成了定式,總是覺得,新客給價便宜一些,便能留住他們,反而對張兄這樣的熟客,實在是輕忽了!”
“楚郎今日來,是點醒了我,還望能代我向張兄請罪!”
楚天舒心中冷笑,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內里倒把自己撇的干干凈凈,一旁的張小和倒是有些動容,想必是被騙過了。
“李掌柜,言重了。”
“不,這正是應有之義。這樣吧,我現下便做主,歸云居日后采買要價,均以市價水下半成為準,你看如何?”
這便是降價一成。如果在平日,算頗有誠意了,但楚天舒不用調查也能猜到,其他酒樓的采購價格比之只會低不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