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本打算第二天早上再去拜訪張百齡一家,張小和卻自己來了,趕在坊門關閉前,身后跟著的伙計手里拎著各式菜蔬。
他本以為對方會哭哭啼啼,或者至少會表現得難過一點,沒想到張小和只是檢查了一番他的傷勢,告訴楚天舒張百齡明日早來,便輕松地走開去擺弄她新砌的烘焙爐子。
這烘焙爐的做法是楚天舒此前閑來無事教給她的,就是后世非常常見的面包窯。這種土窯保溫性能良好,一次燒窯,可以連烤幾十個披薩,還能用來烤餅干、蛋糕、面包、紅薯之類,爐旁的余溫不僅能取暖,更可利用起來煮茶煮粥。
總之,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東西,但對于燃料不便宜的唐朝來說,還是有那么一點奢侈。
所以張小和直接把爐子建在了前廳的門口,占據了屋檐下本來擺放盆景的位置。
“你可真是不見外啊。這我以后如何會客?”
張小和撇撇嘴,不愿意搭理他,只是顧著搬柴生火。
現下窯已經搭好,此前也生火實驗了,楚天舒跟過去檢查,發現她還將別出心裁的在窯的側面開了一個帶有活動爐門的小口,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因為唐朝沒有耐火磚,蓄熱能力比較差,所以開個小口方便烤制過程中不斷添柴。
楚天舒不由得好奇,按道理來說,烤點饅頭胡餅之類的,一次生火,烤出來怎么都夠吃幾天了,就這還嫌溫度不夠高?
等到張小和從廚房里拎過來早就腌制好的整雞,他才哭笑不得的明白過來,為什么窯內的平臺上全是油漬。
“小和,這窯不是用來烤肉類的,你要做烤雞,得用明爐……”
于是楚天舒不得已又講解了一番明爐的做法,不止是張小和,連崔琦都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沒想到這飲食之道,還有如此多的講究,天舒,你學偏了啊。”
崔琦嘖嘖稱奇。
“有什么學偏的?那詩詞經賦自然有用,但我生性不好此道,難不成還錯了?你再多說,這烤雞別吃了。”
楚天舒沒好氣地把烤雞放進爐中,叮囑張小和要盯著火候,及時翻面,便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不好此道,是不通此道吧?”崔琦調笑道。
“你要說不通此道,我倒也認,詩詞歌賦,我讀過不少,腦子里存下來的卻不多。但有一人的詩,我記得清楚。”
“哦?是誰?”崔琦來了興趣。
“說與你聽你也認不得,更何況又非他親至,我怎好拿他的詩,在你面前顯擺?”楚天舒說得理直氣壯,崔琦便也不反駁。
在逐漸黑沉下去的天色下,他聽到楚天舒斷斷續續地低吟。
“……一片月……罷遠征……”
聲音細微,還夾雜著些自言自語。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眼下胡虜未至,良人也尚未出征。
他希望一百年后,這首詩不要再出現。
崔琦沒有聽清,但一直站在旁邊的季風耳力過人,倒是聽清了,他其實是讀過書的,對詩中的淺白之意能夠明白,胸中也自然而然地升起一股悲壯豪氣,但看了眼癱坐在躺椅上的楚天舒,那股豪氣又被氣惱代替了。
自己的東家,怎能如此憊懶?
雖然此前謀算驚人,在敵前也敢拼殺,但此時此刻的做派,怕是比那些紈绔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