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真就這樣坐在草堆里,一夜到天明。
一大清早,街面上就熱鬧了起來,整座城市好像在一夜間就活過來一樣。
外面天氣還是冷,一出門就凍得直哆嗦。
房間內,李道真裹著破棉襖,又升起火,才有了點暖和氣兒,燒了點熱水,將剩余的麻雀洗凈,煮了鍋湯。
連肉帶骨,一整鍋全都下了肚,他才滿意的拍拍肚子,把破羊皮衣穿上穿上,踏出家門。走過一條小巷,七拐八拐,終于到了主街上。
“賣冰糖葫蘆嘍!”
“包子呦,新出籠的狗不理包子嘍!”
“糖人嘞!”
……
市集上小販的吆喝四起,香氣飄滿大街,各種好吃的,好玩的琳瑯滿目。李道真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發愣。
他看到,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是蓬頭垢面,人來人往,面黃肌瘦,眼中帶著焦急和迷茫之色,籠著袖口,行色匆匆。
世道難,活的自然也難。
街道兩旁不僅有商販,還有有不少人背著背簍,里面趴著個還不會走路的娃娃,領口上再插著一截干草,木然的掃視著過往的來人。
插標賣首,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會愿意把自家的孩子賣掉,若是被大戶人家看上,興許還能活下去,若賣不出去,這些個娃娃也會被餓死。
或許,不等到餓死,就會被吃掉。
街邊還有人跪著呢,只見個衣裳單薄的小姑娘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面前則是裹著一張草席,草席里還露出了一雙慘白的人腳。
賣身葬父,戲文里膾炙人口的戲碼在他眼前活生生的上演,卻沒有蕩氣回腸,豪氣沖天。
要是她沒把自己賣出去,也是個死,這殘酷的世道,不允許弱者存活。
來往的百姓漠然以待,習以為常,早就司空見慣,馬車一過,蹚土亂飛,又是雞飛狗跳。除了頭頂陽光能見點色彩,這座城早已隨著大清朝的日暮西山而失了色彩,帶著一股沒落破敗的腐朽氣息。
李道真愣了半晌,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最后,他選擇了跟路人一樣的漠視,他連自己都養不活,又如何管其他人?
他籠著袖子,低著頭,走向了另一條道路。
“叔,我來了。”他來到隔壁不遠的巷子,來到一戶人家前敲門。
“門沒拴,進來吧。”門內傳出一聲粗昂的聲音,李道真也不客氣,直接推門進去。
院子雖然不大,但卻很干凈,整整齊齊的擺著些物件,一個是昨天的張叔,一個是他的妻子,身材有些發福,頭上有粗布包著,看起來跟平常逛街的大媽沒什么兩樣,李道真叫她嬸子。
“還沒吃吧,來,吃點。”一進門,坐在庭院的張叔就喚了一聲,轉頭對一旁的妻子吆喝:“孩兒他娘,再整副碗筷去。”
“行了,咱又不聾,聲音小點,孩子們還在睡覺。”她錘了他一拳,掀開簾子進屋拿碗筷去了。
李道真也不跟他們客氣,直接就在桌子邊坐上了,“叔,今兒不去點卯?”
他瞅著桌子上的幾樣小菜,咽了咽口水,不是他饞,實在是好久沒見過油鹽了,嘴里都淡出鳥了。
“咋不去?今天衙門里又抓了一批人,不得我們去伺候?”他一邊說,一邊啃一口洋蔥,嗦了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