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張叔拎著個桶,從柵欄縫里把東西扔進去。
也沒啥好東西,黑乎乎的饃饃,也不能稱之為饃饃,比窩窩頭還不如,因為這是粗糠再加點陳面粉做的,黑乎乎,啃一口咽下去,喉嚨的都有些生疼。
牢里的人,有的見了窩窩頭,三兩口就吞下肚,唯恐被人搶去了,也有的,躺在角落,無動于衷,若不是聽到些許鼾聲,李道真都差點以為那是死了。
“差爺,冤枉,冤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
不少人喊得喉嚨都嘶啞,牢房里只余下空蕩蕩的回音,像是惡鬼的嘶吼,一有動靜,他們就把胳膊伸出去想拉住來往的獄卒,乞求他們。
但凡有這樣舉動的,早就挨了鞭子,一鞭子下去,他們就結結實實的躺在地上,身上皮肉綻開,疼痛入髓。
李道真在前面放窩窩頭,后面張叔拎著桶給他們舀湯,說是湯,不過是飄著幾條爛菜葉的開水,還帶著股餿味。
就著昏暗的燈光,李道真才看到他們的真面目,許多人都瘦成皮包骨頭,眼眶深凹,臉色灰白,眼里滿是死寂的色彩,靠在墻角一動不動,像個鬼一樣。
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看到他們的樣子,李道真的拳頭緊握,心頭更堵了,他們并非是真的犯了罪,只是被人以各種各樣的名頭抓進來,進了這里,跟死也就沒什么分別了。
有錢有勢的人,衙門不敢抓,地方幫派惡霸,衙門也不敢抓,他們抓的就是那些微弱小民,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過活,卻也敵不過當官的一句話。
這世道,真的很殘酷。
黑暗中,李道真閉上眼睛,隨后驀然睜開,一雙眸子散發出了不一樣的神采,曾經的茫然,恐懼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狠厲。
在這里,沒有誰能夠護著他,想要在這世上活下去,唯有自強。
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如何才能活下去。
上一世,平平淡淡,安穩的社畜,無用的屁民。
在聊齋當中,他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不愁吃喝,無憂無慮。
可現在,他再無可依靠的存在,只有他自己了。
也是從這一刻起,他的心更冷了,曾經的道德規范和人格底線在這一刻崩塌。
也許,他現在看到的,才是真實的世界。
當你閉上眼睛的時候,才會看到真實的世界,美,不過是瞬間的感覺,而真實,絕對不會美。
順著甬道前行,里面的溫度越來越冷,而這里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但毫無例外,他們對外界的事物早已是漠不關心,連丟過來的窩窩頭都懶得看一眼。
有些牢房,里面都傳出腐臭的氣息,連這寒冷的冬天都保不住他的尸身,可見,這人已經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李道真冷冷的看著牢房中的一切,心里不斷告誡自己,如果繼續渾渾噩噩,終日只求三餐飽肚,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是活不長的。
現在是宣統三年,明年就是民國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