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隱若現的,是一張眼珠暴突,嘴巴張得老大的臉!這張栩栩如生的臉連同他的軀體一并,被凍在了冰層之中,就像一只被琥珀包裹的小昆蟲。而放眼望去,八百里的遼水,就如同一條絳紅色的火龍,蜷在這白山黑水之中。
梁禎所在的河灘,便是當日漢軍架設浮橋渡河的地方,但如今,浮橋只剩殘跡。浮橋的主體,已經過了火,河中心用小船支撐的橋面早就沒有了影子,只在靠近岸邊的地方,留下了幾截焦黑的木樁,以及短短一截以樹干為料的橋面。橋面下,堆著五六具守河軍士的遺體。一柄長戟破開厚厚的河冰,斜斜地立在河面上。
梁禎跳下馬,雙手抓著韁繩,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一步一頓地往河對岸走,這一段的遼水并不寬,冰面也算堅硬,但梁禎只覺得,自己載沉載浮的。雙腳仿佛被一只只有力的巨手抓住了一般,稍不注意,就會被它們給拉下冰面,并永生永生封印在這厚厚的河冰當中。
當雙腿再一次踏足在遼水南岸的土地上時,梁禎不禁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老子,終于回來了!
梁禎緩緩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遼水北岸,遼水北岸,白茫一片。
“轟”
“啊!~”梁禎扯著自己的頭發,歇斯底里的叫聲,不一會就被那掩埋了七萬大軍的茫茫雪原所輕易吞噬。
“君璞,我們不要再回來了,好不好?”梁禎摸著君璞額上的白斑,君璞噴著白霧,眨了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撲通”梁禎跪倒在地上,朝著遼水之陽,深深地叩了三個響頭,“再見了,左兄。”
行完禮后,梁禎猛地一抹微紅的眼眶,轉身向南而去。
白天,他和君璞相伴而行,夜里,一人一馬便相依而睡。就這樣,走了兩天,昏暗的天邊,忽然出現了一條連綿不絕的長城。那墻垛、墻的輪廓,看起來如此威武,如此激動人心。這段邊墻,修筑在一段連綿不斷的山丘上,高聳的烽燧,則修筑在山丘的最高點,遠遠看去,就如同一只張開雙翅的雨燕,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沖云霄。
“天漢!”梁禎帶著哭腔喊道。
“嘶”君璞忽然揚起雙蹄,長長地嘶鳴一聲,這嘶鳴中的感情,絲毫不亞于梁禎的哭喊。
哭喊聲驚動了烽燧中的守卒,有個守卒從烽燧中鉆出,跑到梁禎面前的墻上。
梁禎從甲胄中取出那面黑子縫制的軍旗,使勁地揮舞著,臉上,早已是濁淚縱橫。守卒大聲喊著,同時伸長手臂指著西邊,盡管梁禎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從他的動作上來看,西邊就是關口所在,只要過了關口,就踏上天漢的國土了!雖然關內,也絕非天堂,然而,那畢竟是梁禎的家鄉所在。縱使再黑暗,也比這人命如草芥的夫馀地要溫暖一百倍!
邊門緩緩打開,金色的陽光在這一瞬間,破繭而出,給立在邊門外梁禎、君璞、雪地都涂上了同一種顏色。梁禎一眼就看見,屹立在不遠處的上障塞。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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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了,上障塞又一次矗立在皚皚白雪之中。只是跟舊年相比,它似乎又衰老了幾分。
“哥哥!”章牛給了梁禎一個大大的熊抱,“你……你可算回來了!”
“兄弟,不哭了啊。”梁禎拍了拍章牛硬邦邦的背脊,“哥哥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下次,可不許再拋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