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醉飲高歌的吟游詩人、追隨你千年宏圖的智慧之神、乃至為你執掌權柄的元帥與國王之手……越是親近者,反而距離你越遠。”
“確切地說,你對所有人,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懷有戒心。”
法瑪斯垂眸不語,腰間的金鈴在夜風里輕顫。
知道的越多,就越會以虛假掩飾,他的靈魂始終不屬于這里,七神酒會時杯中倒映的萬國燈火,終究隔著層淬火琉璃。
“而且,我想關于這點…巴巴托斯更加深有體會。”
鐘離看向同樣沉默的溫迪,小詩人臉上難得沒有絲毫笑意,就連上翹的帽檐似乎都垂落下來。
但溫迪還是悄悄握住了法瑪斯的手,不知是想安慰對方,還是給自己加油鼓勁兒。
“若有人妄圖道破未來之事,那就邀他一同舉杯吧;即使明天不再到來,今日的歡宴也將被永遠傳唱。”
鐘離隨意的復述出溫迪曾唱給法瑪斯的搖籃曲,引得法瑪斯面色不善的盯著對方。
不是,我家溫迪給我唱個歌兒,你都要偷聽?
但鐘離顯然沒有作為偷聽者的自覺,還是那副嚴肅的說教模樣。
“正是因為你不信任所有人,才會在每場歡宴中縱情暢飲;正是因為你不信任世界,才會在每場戰斗中舍生忘死。”
“也正因如此,凡人和魔神們才會稱你為「人神」哈爾帕斯。”
鐘離作為契約之神,試圖用理性邏輯為神明錨定存在的支點。
絕大多數的魔神自天而降,或由精怪感召而生,自出生時便無知無覺、無善無惡,所有被稱為人性的知識皆是后天習得。
因此帶著人性與知識降臨提瓦特的法瑪斯,無疑會在戰爭中比尋常魔神面對更多的抉擇和煎熬。
作為魔神的他在深陷人性弱點的不信任與孤獨,而作為人類又背負神性的重擔,被治下的生靈所期待和歌頌。
這種撕裂的身份迫使法瑪斯時常以許多極端的行為,平衡內心與外在的沖突。
譬如穆納塔在戰爭中對其他城池和文明的犁庭掃穴、斬草除根;在歡宴會上又不在意尊卑之別,敵我之分,拉著戰俘縱情笙歌。
這種矛盾性恰恰是「人神」的本質,即在神性與人性的撕扯中,通過不斷自我毀滅與重建,短暫觸碰真實。
雖然對鐘離的為人不屑一顧,但法瑪斯不得不承認對方慧眼如炬。
昔日的魔神們總會因為過長的壽命和冠世的權柄,在某個時刻陷入徹底虛無,在無窮無盡的時間威脅下,唯有當下的行樂能賦予存在意義。
就連溫迪平時也不過是用詩酒和沉眠,對抗存在本質的空虛。
小詩人先前握住法瑪斯手的動作,既是試圖傳遞溫度,亦是自我救贖的嘗試。
他也同樣恐懼被世界遺落,需借觸碰確認彼此的存續。
而這就是鐘離口中「磨損」的本質。
法瑪斯看著鐘離金燦燦的雙眼,最終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在提瓦特大陸這堆性格古怪扭曲的魔神之中,卻出現了鐘離這么一個異類。
他不需要像其他魔神那樣通過放縱或毀滅來對抗磨損,而是直接把對抗磨損本身變成了一套可執行的程序。
當法瑪斯覺得世界像流沙,拼命抓東西怕被淹沒;溫迪覺得世界像風箏,干脆躺平隨風飄時,鐘離給自己訂立了一份《巖王帝君崗位說明書》,把自己存在意義分解成具體任務。
立契約、鑄貨幣、平妖魔、守璃月……
當魔神們因為活得太久覺得沒意思時,鐘離早早便將血肉切成小塊送給凡人當貨幣,把自己變成了提瓦特大型路由器,所有凡人的愿望、契約和記憶都將通過他的血肉相連。
溫迪喝醉后可能會撲到琴團長的懷里哭著問:“蒙德還需要我嗎?”
法瑪斯打完仗也許會空虛到燒自己宮殿取樂。
但鐘離卻能用無窮無盡的時間給一塊玉石寫兩萬字的鑒定報告,給一壺茶做三天的成本核算,在田鐵嘴說書時精準指出某個字的發音錯誤、數清畫眉鳥身上的每一根翎羽。
帝君老爺子這種把無聊當游戲玩的變態級耐心,讓磨損根本找不到他的破綻。
用法瑪斯的話來講,鐘離這家伙離神或許還不夠近,但離人已經很遠了。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