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僅從外表而言便稱得上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和碼頭上水手力夫的粗獷截然不同。
而待得攤主看清來人,緊繃的眉頭立刻舒展,甚至帶上了熟悉的打趣意味,拔高嗓門嚷道:“嘿!我說是誰在這兒講大道理呢?原來是知易你小子!”
攤主叉著腰,剛才那點拘謹一掃而空,對著法瑪斯和溫迪的方向努努嘴:
“怎么?你小子現在都敢來教訓我了?”
攤主語氣里完全沒有上下級或晚輩的謙恭,倒像是街坊鄰居間的長輩在調侃出息的后生。
知易被這么一吼,臉上那副沉穩冷靜的表情瞬間垮塌,露出了幾分尷尬的、屬于年輕人的局促。
他抬手扶了扶帽檐,似乎想把那份緊張藏在陰影里,連忙向攤主告饒:“王伯您說哪兒的話,我哪敢教訓您啊,就是剛好路過,聽見大家在聊天……”
他的聲音明顯比剛才的哲人腔調放松了很多,更像個普通的青年。
攤主王伯咧嘴一笑,轉向法瑪斯和溫迪,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二位客人可別聽他瞎謙虛,你們剛問的這個工分制度啊,嘿!說起來最早的草稿,就是知易這小子熬夜琢磨出來的,寫在他那本快翻爛的家傳賬本子。”
“后來被凝光大人看見了,覺得是條好路子,才召集總務司的大人們商量完善了細則,推行下來。”
攤主毫不掩飾的吹噓讓知易連忙擺手,那謙虛勁兒看著情真意切,甚至還帶點手足無措:
“都是總務司的大人們抬愛,我這只是些粗淺的想法,不值一提。”
“還是凝光大人高瞻遠矚,總務司的各位同仁殫精竭慮,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我這點微末貢獻,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知易語速極快,像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而后便立刻岔開話頭,轉向王伯,關切地問道:“王伯,您生意還好嗎?這幾天工分流通起來,貨走得快不快?”
王伯一聽這話,頓時紅光滿面,手里的抹布往攤子上一撣,聲音洪亮:
“好啊!好得很吶!”
他指著知易,笑得見牙不見眼。
“你是沒看見,大家伙兒手里有了東西,買起米面油鹽可有勁兒了!我這攤兒天天都能提早收市!”
“誰能想到啊,當年在碼頭上釣魚討生活的蔫小子,現在這么有出息!老頭子我原來怎么就沒看出來,你小子肚子里還藏著這樣的錦繡文章!”
王伯用沾著些許白面的手掌拍打知易的肩膀,語氣里充滿了真誠的感嘆和對晚輩的驕傲。
但就在對方大力拍著知易肩膀表示贊許的瞬間,法瑪斯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而溫迪原本百無聊賴撥弄著懷里氅衣褶皺的手指也停頓了剎那。
他們幾乎同時捕捉到了,在知易臉上那溫順謙虛的表情之后,閃過了一絲陰霾。
那絕非是喜悅或不好意思,更像是一種被觸及深層隱痛、甚至帶著些微戾氣的灰暗情緒。
他似乎很嫌棄攤主的觸碰,但卻不知為何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