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憚的東西?”
碧落輕聲重復,另一名手下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我父、我兄,手握重兵,卻時時要瞻前顧后的考慮,會不會被皇帝懷疑著擁兵自重,時不時的還要表一表領軍武將的忠心,如此才能令遠在京城的皇帝多幾分安心。然而,這樣真的有用嗎?”
顧惜年瞇了瞇眼睛,她在說的同時,其實也是在不知低多少次在問自己。
忠君,護民,無愧于心。
這是顧家的家訓,父親時時提起。
然而,最終落得了個什么樣的下場?
而在父兄死后,對于顧家遺孀,皇帝又是采取什么樣的態度?
顧惜年的心,早已冷了。
顧惜年的血,跟著也涼了。
她發覺,不知從哪一時開始,自己竟然連半分不切實際的幻想都沒有了。
極致的冷靜背后,是開始縝密運轉的心思。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她想要的究竟什么,更加懂得,應該如何去做,才能一步步的達到心底里最期待能見到的結局。
“好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明兒一大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留下這么一個謎團,顧惜年起身向內室走去。
碧落朝著手下使了個顏色,她便跟在了顧惜年身后,一起走了過來。
從她回來那天起,大姑娘身邊的一切,她全部愿意假手于人,就算是那個淺梨,她也不信任。
寧可自己多做些,哪怕累,至少不必擔心什么突發的意外。
夜里,顧鷹入夢而來,他一身血污,站在了鋪天蓋地的黑霧之中,神情哀傷的看著自己最疼惜的女兒。
顧惜年心如刀絞,努力的想朝著他撲過去,但不管她的動作多快,身法多矯健,她與父親之間總會隔著一段長長的距離,那是生與死的交界,她跨越不得。
“阿年,你受苦了,阿爹沒用,護不住我的怪女兒。”
顧鷹的聲音,影影綽綽,飄飄蕩蕩,一直在重復著,那聲音,如此之哀傷,令人悲慟不已。
“阿爹,阿爹……”
顧惜年一次次的嘗試著追逐著顧鷹,她心底里有千言萬語,更有萬千難解的疑問,她真的想要親自問問阿爹,為何要做出那樣子的安排?
是不是,他其實早就知道,會有那么必死的一戰?
是不是,他正是清楚了會是這樣,才先安排了祖母和嫂嫂們返京,后又讓一隊精銳和家中的侍衛,以查看糧草為名,去了羅家鎮。
她在得知噩耗后,就被阿爹的貼身侍衛告知,阿爹的遺命,是要她帶著嫁妝,速速回京成婚,不可錯過婚期。
若不是早知如此,他怎會將嫁妝、虎符、軍令等重要的物件,一一的通過不同的方式,送交到她的手上。
顧惜年早已是滿面熱淚,“阿爹,你別走,你告訴我,是誰害了你,害了哥哥,阿年發誓,一定要替你們報仇,絕不會讓你們含冤慘死,絕不!”
“阿年,好好活著,要活著,活著……”
顧鷹最后看向顧惜年的那一眼,滿是眷戀,滿滿歡喜。
他揮了揮手,像過去每一次,準備了好吃的茶點或是顧惜年喜歡的禮物,便迫不及待的想招她過去,給她一個歡喜,讓她盡情歡笑。
可這一次,他的揮手,意思卻是在道別。
一別,便是永遠。
今生父女緣盡,來生更無期待。
“阿爹!”
顧惜年慘叫了一聲,身體陡然恢復沉重,她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窗外,天色昏暗,破曉的金光,刺破了濃濃夜色,將光明帶回人間。
碧落走進來,被顧惜年的樣子嚇了一跳。
“大姑娘,沒睡好么?要不要再歇一會,您的眼睛……得趕緊讓淺梨煮兩個雞蛋,用剝皮的蛋青滾一滾眼眶才能消了腫。”
“嗯。”顧惜年懶洋洋的應著。
被碧落一打斷,夢魘驚醒時的那一抹蝕骨的難受,果真是消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