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于顧家諸人而言,注定是難以成眠。
余氏是在傍晚時,從房內走出來的,她直奔靈堂,步子走的飛又快。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棺木已封,還在棺木上蓋上了厚實的五福被,有祈福祝愿之意,是希望這棺中之人,此去黃泉一路平安,早登極樂。
余氏在靈前又痛快了哭了一場,直到頭昏腦脹時,她才起了身,用帕子使勁的擦了擦眼睛說。
“長垣,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為了你而哭了。
你走了,爹和諸位小叔也都走了,顧家不能沒有人站出來主事。哪有一位當家主母整日里軟軟弱弱哭哭啼啼的,讓下邊的人看了,怕是不能信服。
我倒是沒有關系,但這顧家還有老太太,幾位弟妹,和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呢。
大家伙總是要活下去,而且得是好好的活下去,咱們顧家的人,情勢弱時心氣卻是不能弱,這是百年顧家的門楣,不能因為任何事倒下。
從今往后,我還得想辦法把這個家操持好,就沒太多時間去思念你,為你哭,為你難受,為你傷心了。
長垣,你在那邊等著我,一定要好好的等著,等我將顧家的大事小事全料理妥當,替你盡了孝,盡了心,盡了責,我就去找你,到那時,天上地下我們還做夫妻,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顧惜年從余氏開始說第一句開始,便退出了靈堂,將這一處留給夫妻倆訣別。
但又擔心陡然生變,不及相救,她沒有走出太遠,就在靈堂前站定,恰好與重新回到樹下站好的段小白,能夠遠遠望見。
她的腦子里此刻縈繞的依然是段小白狀若不經意間所說的那句“或許并不是想進壅關長道,而是不得不進”,掌握的信息委實是太少了些,她父兄浴血奮戰時,自己這邊也遭遇了難堪的處境。
邊城的劉太守突然說她是女子,隨軍而行多有不便,且是于理不合,哪怕她那時已在軍中憑著一桿銀槍,數次大戰,立下累累戰功,還給自己奪了個“顧小爺”的花名,劉太守的一句“男女有別”,就想把她從軍中驅逐。
當時戰事又起,她父親來不及處理這些事,且是她與七皇子定下的婚期已盡,便干脆命一隊信得過的人馬,去邊城顧府取了顧夫人留給顧惜年的嫁妝,送她踏上了返京之路。
然離開邊城的第二日,她父親竟在深夜前來,抓著她的手腕盯著她的眼睛說了很多的話,臨走時,給了她調兵的兵符,連能隨意調動顧家軍的軍令都拿出來,交到她手上。
那時,她便已感受到了訣別的意味。
這一路,身邊許多人背叛了她,將她幾乎推進了九死一生之境,連嫁妝都丟了。
顧惜年每日都只顧著奔逃,每日都在思索著保命,根本分不出心來,關注她父兄那邊的狀況。
直到快到進城之前的某天,她收到了準確的線報,說她父冒然出兵,帶她的五位哥哥,進入了壅關長道,兵敗慘死。
這件事本身便是極不符合邏輯,一個對邊關周圍地形了若指掌的顧鷹將軍,數次對手下副將耳提面命,自己又怎么去犯這樣子最基本的錯誤?
而今日更是發現,她的哥哥們或許并沒有全都死去,就連她二哥那被分解的尸身,都更有種像是某人被激怒而泄憤的意味。
還有假冒她出現,意圖取而代之的顧花朝,她生了一張跟她娘親一模一樣的臉。
這一切種種,組合在了一起,顧惜年幾乎敢肯定,這其中一定是有著很多很多的內情,她必須得想辦法查出來。
“阿年,你還在呀。”身后,響起了余氏沙啞的聲音。
顧惜年收起了凌亂的思緒,轉身向她走去:“長嫂,節哀。”
“我與你兄長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余氏感嘆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