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夜班上完回到家,徐紅連工作服都沒脫,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工服上散發著臭雞蛋一樣的惡臭,能把別人從夢中熏醒。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華天味精廠在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發展勢頭更為迅速。
那時候的徐紅,盡管依舊辛苦,但說起工作,滿臉都是驕傲與自豪。
每當逢年過節走親戚談起自己的工作,徐紅總會高聲說道:“我在華天味精廠的發酵車間工作,是管理著幾個下屬的班長。”
在當時華天市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年代,華天味精廠的工人每月能拿到好幾百元。
除此以外,廠里還有一個職工食堂,每個工人每月發60張食堂飯票。
一張飯票可以買好幾個大白饅頭、一份紅燒肉、一個大雞腿,還有西紅柿炒雞蛋一類的菜,這在當時,算是非常豐盛的伙食了。
每逢過年過節,廠里還會發些米油面和味精做福利。
徐紅去走親戚,經常帶了一大箱味精過去,讓親戚們高興得合不攏嘴:“這下好了,這一年的味精就不用買了。”
只是,好景不長,進入21世紀后,市場競爭日漸激烈,華天味精廠主要領導決定采用“小麥替代玉米生產味精”的新技術。
可是,這個決策并沒有按照當初預想的進度發展。
在三年里,華天味精廠為了這個新技術居然投入7億多元,可大型進口成套設備試車時間比原計劃延遲了一年,項目運行初期并沒能及時解決淀粉利用問題。
供應鏈改變,更是引發了積累多年的“三角債”問題。
華天味精廠連續多年拖欠玉米供應商上億元資金;同時銀行貸款又產生了大額的利息;貨款一時沒收回來,接連就引發了積怨多年的“三角債”,導致大批玉米供應商起訴,企業還債壓力劇增。
當然,徐紅作為味精廠最底層員工,對于公司上層的發展策略和狀況一無所知,她依然每天兢兢業業地上班,重復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檢測發酵罐里的ph值。
唯一讓徐紅感到心里不安的是,工資開始拖欠不發了。有時候,甚至一連幾個月都沒有薪水。
于是種種猜測在車間里蔓延開來:“咱們味精廠什么回事啊?我們每天都在生產味精,每天看那些裝貨的卡車和火車一直忙個不停,怎么會發不出工資呢?”
“就是,錢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華天味精走到這一步,最大的問題在于管理不完善,監督存在嚴重的問題。我們的業務員跑到全國各地銷售味精,味精一賣完,很多人就卷起巨額現金潛逃,現在公安機關已經介入調查了。”車間主任私下解釋道。
徐紅所在的車間主任姓胡,是個40歲左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睛,留著分頭,一笑就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
這個胡主任對待車間里的工人很苛刻,最喜歡給工人們講大道理,幾句話翻來覆去講個不停。
聽主任如此一說,工友們的猜測便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