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習慣了這兒的生活。
千懿轉過頭去看了看宥奚,她眼睛已經哭成了兩個桃子。
兩人走到楓宴河南岸,這兒漫是琳瑯滿目的商鋪,什么都有。
“我哥哥真傻。真的。”宥奚還是渾渾噩噩的:“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為什么他要這么做,我真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千懿又遞給宥奚一塊手帕,被她用來擤了鼻子。
“我本想他可能會回不來了,還想要拜托你幫我找找,但現在什么都不必做了。”她說:“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
她走著走著就沒什么力氣了,被千懿拖著回到初仙館里,整個下午便都在自己屋子里悶著一句話也不說,千懿去敲了兩次門,一次宥奚說很困,再一次,她敲門便無人答應,以往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會難過,甚至轉過頭就忘記了的宥奚,在失去最后一個親人的時候……
而千懿似乎又把從前的路又走了一遍。
千懿好幾天沒有吃東西,竟然也沒覺得很餓,天印的孩子們大部分還沒有那么高強的靈力,和人一樣都需要柴米油鹽,她試著用了隱刺,感受著靈力,那兩種靈力似乎已經開始融合,至少那種刺痛已經到了能夠忍受的程度。她倒在床上,百無聊賴地躺著一會兒也睡著了,醒來時已是黃昏。千懿睜開眼,屋內斜斜沉沉地流進緋紅與玫瑰紫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窗戶鋪滿整個地面,她揉了揉眼睛,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起身,推開兩扇窗葉,眼前澄澈無比的世界……
果然。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這樣的云,像是誰將酸甜的莓果扔進云彩之中,一染高高低低的緋紅與紫,落霞漫天,向著外海之外的遠方,悠長以至于無窮。
第一次看到是母后走的那日,第二次是和嘉肆偷跑去圣曦山上,那個晚秋的黃昏,還有就是此刻這個春風沉醉的傍晚,她深深地呼吸著,薄暮里微熱的風貼面拂過,仰頭望去,上弦月暈開一層空濛的紅。
“真好看。”她吶吶自語,嘴角揚起笑容。
只有一個人的世界,楓宴城和鹿陽并無區別。那日從容淵殿里離開之后,她想過很多種結局,可沒有一種是自己要與容淵反目成仇。
“宥奚!”千懿拍門:“別睡啦起來起來!你再不起來我就要進去了!”
宥奚一臉頹然地打開門,三兩下被千懿拽著上了初仙館屋頂上,她晃了晃手中的一個瓶子,還有兩個杯子:“要不要喝點?”
宥奚悶著不說話,只是將那一璇酒一飲而盡。
“酒哪兒來的。”
“丘玥姑姑賞的。”千懿美滋滋地搖晃著杯中的金桂蜜:“只有這么多了,若是喝得這么快,不但沒有酒,我還要把你抬下去,我可沒那個力氣。”
宥奚并沒有聽千懿說話,又是一飲而盡,而后躺了下來,枕著胳膊,發呆。
“你看我,原本是個凡人,靈力還有殘缺,所有人都說我不能修煉靈術,也成不了靈士。”千懿自顧自地說著:“可如今,也算得上是半個神祗。這些事情都是能做到的,只是一直想著一直不認命,若是認了命或許早就死了,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她干脆換了話題,沒再安慰宥奚關于宥臨的事情,宥奚只是現下過不去而已。
“想來也是后怕,那么多次危險也都過來。”千懿道:“還能跟你坐在這兒喝酒,別的就都不重要了。至少我們還有自己,即使被人恨著也無愧于心,既做了自己便無遺憾。”
春日的夜里已經有了擠擠挨挨的蟲鳴,散落在初仙館之后的河塘邊上,月出山林。
“我早就勸過我哥,我早就說沒有錢一點兒都不要緊,父親母親走的時候就告訴我們,無論如何你們兩人都要在一起,至少還能互相幫著。但他不聽我的,就是想冒著險去求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大財。”宥奚說:“可錢會有的,但人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他根本就不懂,也從來沒有想明白過,到底是靠什么他才能活到現在。”
千懿回頭看了宥奚。
“至少我們還有酒喝。”宥奚起身,端起小酒壺在兩個杯子里斟滿:“你說得對。”
仰頭望去,朔望之時,那條絢爛銀河便在眼前,如若飛瀑。
千懿笑。
“我是靈士,也只想做個靈士,僅此而已。”宥奚道。
千懿不語,畢竟都是經歷過極度危局的人,這時間太多道理,銘刻于心的只能是那些親身經歷過的,可心到此處又反而默然,她早就習慣少說話,多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