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旻似在府中地位不低,跟在他身后進來,竟是無人阻擋詢問,人人只笑著同他點點頭就過去了。
一直將劉娥帶到一個小院中,張旻方同她說:“這里就是王府的繡坊,待會兒我會叫人帶你進去,你哥哥卻是在府外頭的工坊中,你休要擔心。”
劉娥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點頭,龔美見了這氣派,也嚇得不敢作聲。
但聽得張旻叫了一聲,就見院中走出個中年嬤嬤來,笑著福了一福,問:“張給事,人可來了?”
張旻笑指劉娥:“這就是我說的人了,叫劉娥,以后就拜托棠嬤嬤照應了。”
棠嬤嬤笑道:“既是張給事交代的,我自然盡心,你放心去吧。”
劉娥就依著張旻吩咐,抱著包袱走到棠嬤嬤身邊,看著張旻帶著龔美離開,這才跟了棠嬤嬤往內走。
這棠嬤嬤瞧著甚是慈眉善目,一邊帶著她往里頭走,一邊安慰她:“你放心好了,你表哥既托了我,我自然照應你的。”
劉娥心中詫異,料她說的是張旻,又不敢應,也不敢否認,只含糊應個是,耳聽得她問:“你可是本地人,師從何人,學的哪家繡法?”
劉娥惴惴不安地回道:“我,我叫劉娥,我不是本地人,我從蜀中來。”
棠嬤嬤就問她:“那必定精通蜀繡了,是從成都來,還是從安靖來?原來在哪家繡坊做活?跟的是哪位師傅?”卻是蜀繡多出自這兩地,也有許多著名繡坊和知名的繡娘。她是宮中出來,這兩地的貢繡她只消一看一摸,就知道是哪間繡坊,主繡之人是誰。
劉娥登時就答不上來了,支支唔唔地應著:“我、我……我原來是在家里跟著外祖母學的,她、她是成都人。不曾進過繡坊……”
棠嬤嬤怔了怔,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只在過門檻的時候不經意地拉起劉娥的手邁過,似在領著她,卻拿起她的手看了看,輕撫了一下她的掌心與手指,心中生起疑惑,卻不說什么,只笑道:“小妹子的手指尖尖,長得甚好呢。”
劉娥被她拉起手的時候,心里也是一驚,見她只是夸了手,也松了口氣,只作羞澀狀低聲道:“多謝嬤嬤。”心中卻是暗暗慶幸,幸而有桑家瓦肆這段經歷,她那雙刨草根劈柴禾的粗手,已經看上去有些纖細柔滑,不至于再像個難民了。
豈不知棠嬤嬤的疑惑更重。這種積年的老嬤嬤,只看一雙手,就幾乎可以將劉娥這十幾年干過的事,都看了出來。初時張旻托她照顧一個親戚,她也不以為意,橫豎不過是張旻的人情,只當對方或許可能繡工略遜些,也不過濫竽充數,混著過了就行。
誰知道這竟不是一只濫竽,簡直是個燒火棍,濫竽還能吹響,燒火棍連聲兒也發不出來啊,這叫她能怎么辦?她幾乎可以斷定,這丫頭的手什么都拿過,就是不可能拿過繡花針。她再能干,能叫拿一只棒槌去繡花嗎?她這雙手一看就是長年鄉下刨地的,想是張旻的鄉下親戚,看得出來似乎是這段時間養了一養,可這留著長指甲,染了蔻丹的,如何去繡花?可見是原來不曾打算做繡娘的,把這么一個人塞進來,簡直是難為死她了。
她這邊心思電轉,臉上卻不露出什么來,只領著劉娥進了院中,但見著中屋里繡娘們正埋頭趕繡活,就領了劉娥去后頭罩房下,進了一間屋子,道:“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叫人帶你。”
劉娥走進去,卻見是一間小屋,里頭兩個鋪位,一個擺了東西,另一個卻是空著。
過得片刻,就見棠嬤嬤領著一個繡娘走進來,看那劉娥正卷著袖子在擦著床和桌子,頓時皺起眉頭:“你怎么自己干起活來?”
劉娥嚇了一跳,忙放下抹布規規矩矩地站好,訕笑道:“棠嬤嬤好。沒事的,我原是做慣了。”卻是她在孫大娘店里做慣了,這是要“眼里有活”,不能叉手不動。她被帶到這里來,料著應該是在這個屋里與人同住,因此想勤快些討好人,便自己動手。
不想棠嬤嬤聽了更疑心了,佯笑:“看來你倒勤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