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輕嘆一聲道:“小妹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性子太壞。此番指婚韓王,固然是皇恩浩蕩,可是若出點什么錯,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曹彬笑道:“你越發多慮了。我看小妹如今大了,越發美麗,舉止也是端莊賢淑。誰見著不愛她,不讓她三分呢!更何況諸皇子均是謙和有禮之人,韓王也是有名的溫良如玉。再說你我的血戰功勞,小兒女們縱然有些口角,也說不到福禍上去。”
潘美長嘆一聲,沒有再說,只心里隱隱含憂。事實上此番北伐,他心中頗有看法。一來時機并不算成熟,但皇帝一心要報高梁河戰敗之恥,不肯多聽;二來皇帝上次兵敗后因眾將有擁立趙德昭之議,自那時起就對各將領懷猜忌之心。前不久借故降了曹彬之職,此番又加重了監軍之權柄。
更令潘美氣悶的是,因上次兵敗,皇帝這次不敢自己再領兵出征了,可是居然心猶不足,此番與眾將商議北伐之事時,居然出示自己制作的計劃陣圖,令將帥出征之時,須依計劃陣圖行事,不得變更。這顯然是自己上不了陣,還是從心理上癔想自己親征的心態了。太祖時用兵,對將帥倚重信任,戰場用兵,千變萬化,由將帥自決。皇帝這番舉動,卻是把將帥當成傀儡小兒,任由他操縱。而這次加重監軍之權柄,就有一項任務,即監督將帥必須不折不扣按照皇帝意圖行事。
曹彬心有丘壑,面上不露,潘美卻是忍不得的,雖然沒有當場發作,但會后就告了病假,不肯再去參加這等憋氣的軍事會議了。誰知道皇帝對他這種無聲的抗議并沒有遷就,反轉而將他的女兒,許配給了韓王趙元休。
這是一種無形的交易,諸皇子之中,楚王是儲君,可惜早已有王妃,剩下來唯有韓王是楚王一母同胞的弟弟。若將來皇帝大行,楚王繼位,最得益的就是韓王。這樁婚事,就是皇帝許給潘美的好處,換取他在北伐之事上的退讓。
之前傳出為皇帝諸皇子擇親的事時,潘美并不作期望,他與曹彬是諸將之首,無謂錦上添花,皇帝擇親反而是選稍后一些的實權將門。之前皇次子陳王趙元佑因此到他府上殷勤走動之時,他看出對方用意,反而心生警惕,他可不愿意卷入皇子間的相爭上去。只是想沒到,躲不過的事,還是臨到頭上來。
潘美心中長嘆一聲,君恩如此,君心如此,他也只能聽從暗示,結束這個“病假”了。
而此時陳王趙元佑聽到這個消息,大為惱怒。他早已經隱約聽說,皇帝有意將潘美之女許與他,誰知道轉眼一變,潘美之女許給了老三,而許配自己的卻是隰州團練使李謙溥之女。雖然三子俱是許與大將使臣,聽上去差不多,但李謙溥早就在開寶年間就死了,如今兒子才混了個左班殿直,家里早就衰落了。不要說與大將之首的潘美相比,便是老四的岳父李漢斌雖然官位不及李謙溥,可他卻是還活著,還掌著一地軍政,便是老四的有力倚仗。人人皆得了好處,唯有他落得最差的結果,怎么能甘心呢。
他恨恨地想,到底是誰在害他?心中不免從德妃想到楚王,將所有人猜了個遍,卻不曾想到,行此事的,乃是皇帝本人。
皇帝一開始也聽到陳王有意潘美之女,試探過潘美之意,但潘美直言說是女兒嬌縱,不堪為婦,也就罷了。李謙溥之女,原是擇與韓王的,韓王性子和軟,擇一個家世薄些、性情弱些的,正好相當。誰知道遼國易主,他有心興起兵事,不得不起用老將。但潘美性情梗直,就說此事不宜起兵。他不想用強,便只能迂回暗示。因此就大筆一揮,將韓王妃改成潘美之女,以作籠絡,順手就將李謙溥之女改配陳王,將原欲許與陳王的李漢斌之女改與四子元俊。
他這一改不要緊,卻令得世間莫名又多了幾對怨侶,皇子之間,又多幾分猜忌。
不要說陳王元佑憤慨難平,便是旨意到了韓王府,就見著韓王恍若無事,忙亂的只有其他人罷了。
劉媼清點著御賜的物品,不知怎么地,眼睛竟有些濕濕的感覺。她含笑看了韓王元休一眼,道:“阿彌陀佛,王爺,今天老身總算能看到王爺娶親了。想當日賢妃仙逝時,王爺才不過十歲。如今老身終于能熬到您長大成人,出閣開府,再完成婚姻大事。新王妃進了府,老身總算可以把身上的擔子都卸下了。”
元休見劉媼提起生母來,也不禁有些感傷,看著劉媼,道:“這些年來,也辛苦媽媽了。”
劉媼含淚道:“王爺說這話就折殺我了,這本是我該做的。王爺,自開府以來,不管什么事,老身都由著王爺做主,為的是王爺已經成人,自己知道分寸。只是如今新王妃要進府,老身指望著王爺您夫婦和美,才真的是可以告慰賢妃娘娘在天之靈了。只是有句話不得不提點,新王妃門第高貴,又是官家御賜的正室王妃,王爺請好好地與王妃相處,夫妻和美,相敬如賓。外頭的閑花野草,也好收一收。”
元休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媽媽是最知道我的。哪里有什么閑花野草,旁人不知道的亂說話,難道咱們自家倒也嚼舌根嗎?我自己的王妃,我自然會好好地待她。府中本來就安靜,能掀起什么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