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王繼恩對此一說,也心中存疑,許王年富力強,諸皇子又都是習武之人,又不是文弱書生,處理此案版事務,如何就積勞成疾了?日常太醫院也是每月請平安脈,真有疾病,也不會如此暴發而亡呀!
王繼恩這邊叫了拿了王太醫等一干當日為許王診脈的太醫,這邊秘密地查許王所轄的開封府等各下屬部門,另外則派了些人暗暗地潛入許王府和許王妃之兄李允正的府中,結交些下人套話。
不料想,這一查之下,竟是每日都有新的情況報上,件件令人心驚,到最后,連那楚王府大火那夜許王放飛手中的海東青,楚王府的舊部與許王府幕僚們的明爭暗頭,許王幕僚們的秘密商議,許王府后園的丫環尸體,張良娣所經常去的西佛寺的污穢……背后做小動作的人,一直追查到各家皇子、宰相大臣們都扯了進去,還包括廢死的太祖諸子德昭德芳及皇弟廷美等人的余黨蹤跡。
到了最后王繼恩已經怕了,他查得太細,挖得太深,這世上任何事情你只要深挖下去,這朝廷官場竟是沒有人不牽涉到的。他掀開了一個蓋子想看清楚里面的東西,卻發現里面是無底的黑洞。他現在努力地,不再是如何挖掘這個黑洞有多深,而是急著要把這蓋子蓋回去。一床錦被掩過,大家平安無事。
那么,死一個張良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更何況,這女子本也有取死之道。
然而天威之不可測,還在他將許王的死,都盡數推在張良娣身上之后。皇帝一動不動地聽完了報告,氣得渾身顫抖,一怒之下,便下了“停冊皇太子禮,其喪葬不得從親王禮,以一品鹵簿葬。其左右皆決杖停免”的旨意。
不敢看皇帝盛怒的臉,王繼恩只得唯唯應聲退下,渾身已經冷汗濕透了。他報上去的只有張氏的罪名,皇帝聽到的仿佛也只是張氏的罪名,然而這樣的旨意下來,卻分明不單是針對著張氏一個的罪過。他沒有報上去的,皇帝所真正為之發怒的,正是那兩人心照不宣的那些隱事呀!
許王的一頁,就被這么輕輕翻過,表面上似誰也不再提起了。但實際上又怎么會是這么容易掩過的呢。
張氏的死表面上是虐殺婢女,其實是王繼恩查出,那婢女是許王妃的貼身侍女,看到張氏拿西佛寺的藥給許王吃,就想去告訴許王妃,卻被張氏發現。張氏疑心是許王妃派人監視于她,于是審訊捶楚之下,失手將那婢女打死,草草掩埋在花園之中,如今尸體挖了出來,就以此罪名處死。張氏往西佛寺,也說成是安葬父母逾制。事際上皇城司再往下挖,就挖出西佛寺僧人與一些大戶女眷求子的陰私事情來,王繼恩就草草將西佛寺諸人處置,不再下挖。
然而在面上,張氏以虐殺婢女被處死,甚至牽連許王身后被貶謫。于是越王妃就有些驚著了,她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越王府這些年來,虐殺婢女的事也有一兩樁,因此回去沒多久,越王妃就病了。
元侃與郭氏吃飯的時候,試探著問起此事:“四弟妹病了,你可知道為了什么。”
郭氏名熙,也就是近來兩人關系近了,元侃方知她的閨名,聽了這話,卻是為難,只得道:“想是時氣不好,她看著氣壯,實則體虛,應該是沒什么事的。”
元侃看著郭氏端莊的臉,心底不禁嘆了一口氣,他是習慣了平日與劉娥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會一起討論,今日對著郭氏,竟不覺忘記了。郭氏性子與前王妃潘氏恰恰相反,潘妃驕縱任性,不諳家事,郭氏卻是成熟謙和,入門不到半年,將府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贏得合府上下、宮中內外人人稱贊。
元侃本是迫于皇命成親,對郭氏故意冷淡,存了心要挑毛病,可是對著她竟是挑不出毛病來。不管他冷淡也好,挑刺也好,郭氏寵辱不驚,永遠微笑以對。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元侃本又是性情溫和之人,有時想想郭氏未免無辜。不知不覺中,他對這女子竟也有一種轉化,慢慢地改變了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