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佑怯怯地看了郭熙一眼,輕輕地道:“如果佑兒說實話了,母后不要怪佑兒好嗎?”
郭熙看了看左右,見此時夜深人靜,身邊只有侍女燕兒一人在旁,點了點頭,柔聲道:“佑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佑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圈,向母親打量了一眼,又嚇得忙垂下眼簾,他病了一場,瘦得臉上越發只見這一對大眼睛了。他瞧著郭熙道:“上次我不知道怎么就生病了,那時候爹爹每天都來看我,娘也不催我功課了,我真高興。可后來病好了,就、就都沒了。”
郭熙心酸,扭頭拭淚,才回頭勉強笑著,卻有些哽咽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傻啊。”
玄佑低頭嚅嚅地說:“爹爹的承天節快到了,母后要我在承天節上表現得好點,不要像在重陽節上一樣。可是……”他嗚嗚咽咽地道:“可是我沒用,每天早上我都好想多睡一會兒,我就怕起床去太學,我看書又記不住,我一直背一直背,可是怎么都記不住,太傅教的我都不記住,功課也做不出來,我怕母后生氣,嗚嗚嗚……”
郭熙怔了一怔,直覺地想要斥責,看了小小的玄佑一眼,卻又軟下心來,只得柔聲道:“佑兒乖,玉不琢不成器,母后這都是為了你好啊!”
玄佑低著頭,道:“佑兒不乖,佑兒想裝病逃學,要是佑兒病了,就不用上學了、就不用做功課了、就不用背書了、也不會在承天節上給母后丟臉了。孫嬤嬤她們一直照顧得佑兒很好,佑兒沒機會裝病。那天夜里,孫嬤嬤她們睡著了以后,我就悄悄地跑到窗邊,把窗子打開了,凍、凍凍了一夜……”他越說越快,說到最后,簡直是哆嗦著在說了,一邊說一邊哭著往郭熙懷里鉆:“母后,佑兒下次再也不敢裝病了,再也不敢了……”
郭熙抱住兒子,強忍責怪的沖動,溫柔地:“好了,娘不怪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娘都不怪你。”
玄祐點點頭:“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會乖的,娘,你讓他們回來吧。”
郭熙哄道:“好,只要你聽話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我讓他們回來。”見兒子安穩下來了,便抱著他,輕哼著歌哄他入睡。
見玄祐眼睛漸漸閉上,郭熙將他放到床上,輕拍著他,眼見著玄祐就要睡著了,郭熙正準備起身,不想玄祐忽然失聲驚叫,睜開了眼睛。
郭熙一驚:“祐兒,你怎么了?”
玄祐睜開眼睛看著郭熙,滿臉迷惘,道:“娘,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我看到涂嬤嬤養的倒了楊娘子,地上都是血……”
郭熙一震,聲音都不自覺尖利起來:“你怎么知道那貓是涂嬤嬤養的?”說到這里,她情知不對,忙又道:“誰同你說這樣的話的?”
楊媛出事的時候,玄祐明明就是因為風寒得病,半步未出宮中,他怎么可能“看到涂嬤嬤的到了楊娘子”,當下就細問起來。
玄祐年幼,也守不住話,被郭熙哄了幾句,就說了出來。原是一月前,有一日太傅有事提前放學了,因郭熙素日管得嚴,他很少有玩樂的機會。因此他看此時正有個空檔,就借機與小內侍一起在玩樂。幾個孩子跑著就跑散了,他正尋著,就看到涂嬤嬤往一處走去,他好奇就跟了過去。誰知道涂嬤嬤轉眼就不見了,他左右尋找,聽得依稀有聲,就從一處矮樹叢中鉆了過去,卻見涂嬤嬤與兩個宮女,指揮著一只花貓去撲一個穿宮裝的草人。
其實那處偏僻的宮院,本是有人看守的,只是原是只防著有成年人,不曾防著小孩鉆矮樹叢,竟叫他看了個仔細。他年紀雖小,但卻也看也這是有等級的妃嬪服色,卻想不明白其中之意。又怕兩個小內侍尋來,當下又原路鉆了回去,會合了他們,就此回去。
這事本也不放在他的心上,誰知道他前些日子裝病逃學,燒了幾日,恰好楊媛出事,他睡著朦朧之際,就聽得宮人傳閑話,說是楊媛被一只花倒難產,流了一地的血。
也不知怎么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腦子里這兩件事就忽然串在了一起,這才驚呼出聲。
郭熙聽了這話,心驚膽寒,忙喝斥道:“你病糊涂了,哪里有這樣的事,涂嬤嬤一直在我身邊,怎么會去別處。想是別處的嬤嬤,衣服都差不多,叫你看錯了。”
玄祐自然是信她的,當下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又問:“楊娘子怎么樣了?他們說,她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小弟弟沒事吧?”
郭熙雙手冰冷,強笑道:“沒有的事,你都說這是做夢了。楊娘子好好的,小弟弟也生了,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看你的五弟。什么花貓什么撲倒,也不知道是她們看了什么話本子呢,是你聽串了。想是你最近夢中,明日叫太醫給你開些安神藥,吃了藥就好了。這事你不要再同任何人說了,免得人笑話你做夢都當真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