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說我別無他想,只想趕緊考上行俠執照后,到福威鏢局謀個鏢頭的差使,賺錢補貼家用。爹娘供我學武到20多,早已滿手老繭。
老二則說,我也別無他想,只想考上執照,去靠大戶。
我聽了他們的想法,甚是無語。我對老三說:“你家里雖窮,但你好歹是天山派弟子,出去當個鏢頭,說出去你不覺得丟人我還覺得丟人。”
老三面色黯然:“大哥你不知,我身份卑微,大戶搭不上線,歸虛勁又是內功,耍不出花活,以我的武功,想靠打賊徒、領懸賞過日子太不現實。鏢頭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但月錢一月一結,提成不少,只要在道上吃開了,危險比干別的小多了,這錢能穩穩到手上不比什么都強嗎?”
老二拿鐵骨扇遮住自己半邊臉:“老三,你說大戶搭不上線我就不樂意了,論大戶,還有比我家大的嗎?”
老三看了他一眼:“我的武功資歷,你家能瞧得上?”
“這是什么話?怎么會瞧不上?就憑你是我兄弟,那也得瞧得上!”
我打斷老二的話說:“你得了你,你剛才不還說要去靠大戶嗎?”
“我說的靠大戶,就是靠我自己家。”
老三望著明月,對天空朗聲道:“此生不愿錦帽貂裘、鮮衣怒馬,只愿每月都賺得一些銀錢,置幾畝薄田,娶妻生子,養家糊口,奉養老人,以全孝道,報父母養育之恩。”
老二一笑,道一聲“有趣”,也學他站在月光下,大聲說:“我,不愿在金山上坐以待斃,只愿逍遙江湖、縱情山水,看遍世間百態,歷盡人間煙火,此生便足以。”
他們兩人看向我,我也微微一笑,對著月光說:“我只是個俗人,求名求利,也求心念通達,雖不知今后,我是會成為大戶供奉,還是當一個地方豪俠,但我一定會成為一個人人都交口稱贊的大俠,活一世快意恩仇,活一世揚眉吐氣。”
說完,我們才發現似乎忘了一個人,轉頭去問身后的老四:“你呢?”
老四慢悠悠地說:“今后,我想行俠仗義。”
說罷,就沒了下文。我們等了一會兒,面面相覷,我才開口問:“然后呢?”
“就行俠仗義啊,”老四說,“當俠客不就是為了能行俠仗義嗎?”
我和老二、老三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這確實是他的風格。他總是不同于常人,我們把行俠仗義當手段,他把行俠仗義當目的。
老三看著他搖了搖頭,嘆道:“老四,你還不知世道艱辛,世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老四卻說:“你不如去當個商人,開個門店,比揣著刀搏命強多了。”
說罷又轉頭看著老二說:“你想縱情山水,也用不著當俠客吧?還有大哥,我覺得大哥適合去考科舉,哪怕當個縣太爺,也比大俠威風。”
“我想當大俠,就是因為我想行俠仗義。”
我們無言以對。
雖然有千百種理由反駁他,告訴他,他認知中的江湖,是一個膚淺的、單純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真實的江湖并沒有那么簡單,真實的生活沒有那么容易。
但我最終沒有開口。我縱有千般理由,在他面前說出來,總還是機心太重,總還是自慚形穢。
4.
十年后。
我從胡木匠家定制的漆雕紅木床上起來時,妻子已不在我身邊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此時應該在廚房忙活,過會兒就為我端上熱氣騰騰的面皮和肉粥,可能還會加一個鹵蛋。
在屋內用官窯的瓷盆洗了把臉,接著便換衣裳。衣裳妻子已為我備好,頭上一頂朝云冠,內衣是綾羅紡的冰絲綢衫,外面照一件云紋書生衫,再套一件江州司馬坊的青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