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想了想,又唱道:“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錢惟演正在房外守著,本以為韓王與那歌姬說開就好,哪曉得沒一會兒,里頭竟唱起來了。前一首本也是閨中怨情,再聽了這曲子,便眉頭一皺,心中暗罵:“好不要臉!”
這原是南唐國主李煜寫小周后的,是一首寫兩人夜間私下幽會的艷辭,且詞句香艷露骨,看那小姑娘年輕尚小,不想竟是風月老手,當著韓王唱這樣的艷曲。韓王不經世事,可休要偶一出來玩,就被這樣的風月手段給禍害了。
卻不知里頭兩人,一個唱曲,一個聽曲。唱曲的一臉坦蕩,聽曲的偶有心猿意馬,但看了對方的神情,卻也心思沒有走得太遠。
劉娥此時一心鉆到錢眼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唱的這支曲是什么意思。她學這曲的時候,連汴京話都講不利索呢,曲子在講什么更不曉得呢,只是囫圇吞棗地學了腔調記住了,甚至是唱的時候眉目間的表情,也是機械地模仿了二十一娘的樣子。她只用心留意著瓦肆里的紅姑娘私底下被叫到閣子里時,愛唱哪幾首曲子,又是什么樣的曲子得的賞錢會多些。
卻不知對面的元休,是宮闈中長大的,早有宮女安排知曉人事,自然比她更懂得這曲子的意味。見她唱曲之間,眉眼中偶有風情無限,心中綺念不由升起,再看她時眼中卻是一片坦蕩,又暗中罵自己有辱斯文。
如此唱了兩三支曲子,劉娥自覺完成任務,就要離開,臨別時不免依依。元休是心猿意馬,滿心不舍,劉娥卻是覺得好不容易能夠出一回閣子,下次還不知道要何時才有這種機會,因此不免出門時三兩次回顧于元休。
元休只當她也同自己一般不舍,雖然害羞,但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問:“我、我還能再來聽小娘子唱曲嗎?”
劉娥心中一喜,這喜色簡直要浮上面龐壓抑不住了,急道:“可以的,公子若要來,只管點我到閣子唱曲就是。也不貴,每次五百一千隨意賞便罷了。”
王興奉了桑老板的命令正來找她,聞言差點捂臉,瓦肆里的歌姬,再沒有比劉娥吃相更難看了。這種事,怎好由小娘子自己白眉赤眼地直接說價錢呢。想到這里,要把這小妞提回去重新教訓的心就更切了。當下也不好在客人跟前訓說,只得賠笑送了元休等出去,立刻沉下臉來:“小娥,你跟我來。”
劉娥低垂著頭,跟著王興到后院桑老板的住處去。一路上就聽著王興嘮叨教訓,就算是樓里的小娘子,客人也是喜歡矜持些的,只能跟客人談情,說價錢自有跑腿的人,自己上陣談錢,豈不叫人情趣全無,直成了市井小販!
劉娥心中不服,想著不談錢誰有心情理人,但又不敢頂撞。不過她對付起王興來卻有辦法,王興看著嚴厲,其實就是好個面子好啰嗦,他要嘮叨的時候,你只管一味應是就行了,被他抓到你違規,只要搶在他發火之前趕緊認錯就行。因此她格外乖巧地一路應是,直至桑老板住的院子前。
桑老板是在后頭獨居兩進的院子,前頭管事們往來處理公務,后頭是他的居所。
王興帶著劉娥進了前院,候著里頭的人回完了事,這才帶了劉娥進來。
桑老板斜在榻上,見了劉娥進來,便問她:“今日你這首飾賣了五十貫錢,可曉得如何處理?”
劉娥一聽到錢就立刻眼珠子發光,她方才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就一直在想著如何應對,當下忙賠笑:“如何處理,自然是桑老板您早有規矩了。定錢是定錢,賞錢是賞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