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去看供狀,他不必看,也知道其中寫著些什么。他只問:“使相們怎么議的?”
夏承忠小心翼翼地道:“使相們說,請官家圣裁!”
火燒東宮,是滔天大罪,然而楚王,卻是誰也不敢議罪的,如何處置楚王,只能是聽候圣裁。
皇帝拿起供狀,又放下了,淡淡地道:“誰都不敢議,是嗎?”他怔怔地看著窗外那夕陽一點點地落下,半晌,道:“逝者如斯夫!終須一去罷了,擬旨。”
知制詔楊億連忙進來,跪于低案上待命。
皇帝一字字地道:“楚王悖亂,禁中縱火,著御史臺議罪。即日起,除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職,廢王爵貶為庶民,即刻起程,均州安置。”
“貶為庶民?流放均州?”這一道旨意傳出來時,滿朝震驚。誰也沒想到,皇帝竟會定這樣的罪,楚王不是一向得寵嗎?昨天皇帝還親問寒暖!
東宮失火之事,可大可小,縱火是罪,失火便不是罪,以皇帝對楚王的寵愛,盡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處置個下邊的臣屬,楚王領個失察的名兒罰俸一年也就是了。便是當年秦王廷美被定以謀逆的罪名,也不過是從王爵降為公爵而已。嚴重到一削到底貶為庶民,這是本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有久歷三朝的老臣,甚至可以肯定,這不是一個理智的判決。
重陽賜宴,楚王焚宮,大內爭執,下旨流放……把這一系列行為聯系起來的老臣們,可以從中推斷出一個緣由來:楚王觸怒了皇帝,皇帝在氣頭上予以重責。但是,從皇帝素日對楚王的寵愛來看,這等的責罰,并不代表楚王已經完了。
也許此時,皇帝和楚王之間,正需要有人出面,給雙方一個臺階下呢?
于是丞相李沆,率百官分頭這邊勸楚王上認罪表,這邊則百官聯名上奏,為楚王求情。
第二天下朝后,陳王元佑率領諸王前去御史臺見楚王,心中真是說不出的為難,不管是進宮求情,還是勸說楚王,他都預見到碰一鼻子灰子灰的下場。
就連父皇都親口說過:“是子朕教之猶不悛!”更何況他們這些平日在大哥面前就忌憚三分的弟弟們。
當他初聽到圣旨時,也嚇得渾身冰冷。真的是自古伴君如伴虎嗎?哪怕這個君王,是自己的父親?得寵時入遷東宮親問寒暖,失寵時貶為庶人流放他鄉?
秦王問罪流放時,百官無一人為他求情;楚王問罪時,文武百官都要上表為他求情。元佑無聲地苦笑一聲,他不知道,萬一有朝一日他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得到秦王的待遇呢,還是楚王的待遇?
所以盡管他百般地不想來不敢來,到底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來了。
然而當陳王、韓王、冀王、益王等踏入御史臺大門時,御史武元穎已經迎了出來:“各位王爺是要見楚王嗎?”
元佑道:“正是,大皇兄何在?”
武元穎道:“楚王已經起身,前往均州了。”
元休大吃一驚,急問道:“什么時候走的?”
武元穎道:“昨天,王爺接旨就起身了。”
冀王元俊怒道:“胡說,昨天旨意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你們太放肆了,縱是楚王有罪,也容不得你們如此無禮,怎可黃昏逼著人上路!”
武元穎嚇得作揖道:“王爺恕罪,是楚王自己逼著臣等要立刻上路的。他說:旨意上即刻起程,所以他就要即刻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