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潘妃去世的消息時,劉娥正在梳妝,白玉梳子掉落地下,跌得粉碎,喃喃地道:“這么快就……她今年,才二十二歲……”
一片秋葉,自窗外緩緩地飄入,劉娥顫抖著拾起這片秋葉,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啊,宛若這片秋葉,被風一吹,就落了。潘蝶活著的時候,她是那么地恨她,可是一旦聽到她死去的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地。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頭,竟忍不住落淚。
她不這知道是為了什么而哭,是為了潘蝶,還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內疚,還是失落。她以為潘蝶會一直活著,一直成為她的假想敵,她沒有想到對方會走得這么快。
她也殺了一個人嗎?
她是怕見死亡的,自則天廟她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以后,她是那樣的畏懼死亡,卻不得不一直面對死亡,從蜀中到京城,她一路看著的都是死亡,甚至近乎麻木。進了京城以后,她以為她不用再看到死亡。可是先是自己險些死去,然后是自己的孩子沒有了,而她只不過是憑著本能向對方報復,卻沒有想到,又遇上了死亡。
她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想到潘蝶,想到四丫,又想到自己,一剎那間,她有些混亂了。她應該怎么辦,她因愛而失去孩子。錯了嗎?她因為絕望而近乎放棄,錯了嗎?她為了生存為了報復而用了心術,錯了嗎?
她覺得混亂而迷茫,然而她的人生,應該怎么辦呢?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元侃進來,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嚇了一大跳:“小娥,小娥,你怎么了,你沒事吧!出了什么事了?”
如芝忙道:“王爺可來了,剛才雷允恭哥哥來告訴劉娘子說,府里頭王妃薨了,劉娘子就傷心地大哭,一直哭到現在還沒停呢!”
元侃松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揮手令如芝退下,抱住了劉娥道:“小娥,你竟是為她而哭,她如此待你,你竟還會為她而哭嗎?”
劉娥抬起頭,雙眼茫然:“我,我不知道……我原本以為,我會恨她一生的,可是生命竟這樣脆弱。她活著的時候,我是那么地恨她,可是一旦聽到她死去的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的。她死了,才二十多歲。三郎,我當初的要求,是錯是對?若我沒有拒絕她的玉如意,她是不是能活下去?三郎,你告訴我,我應該怎么辦?”
元侃的心又何曾不是跟她一樣的,他原以為會恨潘蝶一生,他原以為只是不見潘蝶,他原以為她只是生一場病,病好了依舊是過著怨偶的生活。這是對他自己的懲罰,對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所愛之人,自己親骨肉的懲罰,可是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死了。他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去看望她了,如果他不是這么決絕,她是不是不會死?她固然是可恨的,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更沒想過用自己會成為那個用絕情而逼死他的人。
可是此刻,劉娥的內疚和崩潰,把他內心的話也說了出來,他安慰著劉娥:“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你的錯。你什么也沒做,那個栽贓嫁禍,企圖殺人的不是你;那個逼迫乳娘進宮告御狀欲置人于死地的人,也不是你;那個哪怕以為別人死了,也要把她用過的東西燒光的人,更不是你。是她做下了殘忍的事情,是她因此疑神疑鬼一病成疾,是她的所作所為,讓我不能忍受,讓我不愿意再與她共處。這一切與你無關,小娥,你不要怪自己,也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