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錢惟演,上前兩步,走近了定晴一看,心頭大震。錢惟演的一身白衣,竟是孝服。她驚駭地指著錢惟演全身素孝:“錢大人,你、你這是……”
錢惟演神情悲愴:“先父吳越國王,于三日前入宮赴宴后,身患急癥,已經——仙逝了!”
劉娥整個人怔住了。
錢惟演凝視著劉娥片刻,輕輕轉身而行。
他走到小院的門邊,卻聽得劉娥緩緩地道:“惟演,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錢惟演手撫門邊,不置信地猛然回頭,月光下,劉娥凝視著他,那一剎那間,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原來,原來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從那一日桑家瓦子那銀鈴的脆聲,到韓王府攬月閣時的暗中回護,到黑松林中那懷抱著的冰冷身軀,到今日月下傾盡肺腑。
原來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這一分愛注定無緣,只是她的心,早已經交給了同時看到她的另一個人。或者說,是自己將她推入了另一個人的懷中,只因為他原以為,那個人能夠更好的照料她,只因為他是一個亡國王孫,自身難保,又怎敢連累于她。
這一雙如海般叫人沉迷的眼睛,他怎敢再繼續放縱自己沉溺下去,錢惟演硬生生地轉過頭去,微一停頓,毅然離開薜蘿別院。
錢惟演徑直回到吳越王府,此時的王府上下,一片素白。吳越王錢俶的靈樞,靜靜地停在堂上。錢惟演走到靈樞前跪下,望著堂上錢俶的靈位,冥想著父親生前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忍不住淚作傾盆而下。
吳越王錢俶的死因和南唐國主李煜、后蜀國主孟昶一樣,都是在宮中領了御宴后暴亡。諸國滅四海定,錢俶——是朝堂上最后一個割據的降王,縱使錢俶是納土歸降,縱使錢俶一生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到底,太祖趙匡胤曾有名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酣!”當今皇帝,更是如此。
錢惟演凝望著錢俶的靈位:“父親,家鄉的江名錢塘、塔名保俶,您曾經嘆息不能回去再見一見吳山越水。如今,您終于可以回去了!您在天有靈,請保佑兒,保佑兒所要做的一切成功!”
見錢惟演走了,元侃急匆匆走進來,見劉娥站在門口,忙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緊緊抱住了她,哽咽道:“小娥,你終于肯見我了。”
劉娥看著元侃,也是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元侃見她不說話,再看她雖然眼睛紅腫,滿臉淚痕,但此時居然沒有哭,更加慌了:“小娥,你怎么了,你、你若要哭,你便哭出來吧。你別這樣,你這樣讓我害怕……”
劉娥嘴角抽了抽,想笑,卻比哭還難看。忽然腳下一軟,卻是剛才失了力,此時再也站不住了。元侃忙扶著她坐下,兩人就這么坐在臺階上,相依偎著,也不顧天寒露重。
又過了一會兒,元侃低聲道:“小娥,對不起。”
劉娥也低聲:“不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的心。”